中國第一位女西醫金雅妹

謝振聲

我國近代女留學生若論由政府選派官費留學的，最早是在1905年。當年湖南省派女生20名赴日本習速成師范。同年奉天省特派熊希齡去日本考察教育時，與實踐女學校長下田歌子約定，自1905年起奉天省每年派女生15名至該校習師范。以上二省派出的系我國首批官費留日女學生。1907年，江蘇省招考了三名留洋的女學生，去世界上第一所為婦女專設的學院——美國威斯里安女子學院學習，此為官費女生留學西洋之始。而在此之前，已有一些自費出國留學的中國女學生。中國女性早期自費出國留學以去東鄰日本為多。隨著留日女學生人數的逐漸增多，1903年4月8日，我國爭取男女平權的第一個愛國婦女團體——留日女學生共愛會由女留學生胡彬夏等發起，在東京宣告成立。1904年，“鑒湖女俠”秋瑾亦自費去日本留學。

以上所提到的均為我國較早的女留學生。而本文要介紹的金雅妹則早于她們30多年，于1870年即在養父的帶領下東渡日本，開始了長達11年的留學生涯，在日本接受了良好的初等和中等教育。可以說，金雅妹是第一位自費留日中國人，更是第一位留日的中國女性。

中華女子海外學醫第一人

金雅妹（英文名Yamei Kin，亦譯成金韻梅，1864—1934)是浙江省鄞縣韓嶺人(今屬寧波市鄞州區)。她的父親金定元是寧波耶穌教長老會的牧師，與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來寧波的美國北長老會傳教醫師麥嘉締博士(Dr.D.B.Mccartee 1820—1900)交情甚篤。金雅妹的童年很不幸，剛滿兩歲半時，她的父母便因患傳染病去世，她自此失去了雙親。麥嘉締博士和夫人見她孤苦無依，遂將她收為義女。麥氏在寧波等地傳教施醫歷時28年，一度還出任過駐寧波領事。1870年，麥嘉締到中國駐日本公使館助理事務期間，偕年僅7歲的義女一同前去。作為最早自費留日的中國女性，金雅妹的少年時代是在日本東京度過的。雖身處異國他鄉，但她學習十分勤勉，不久就較為熟練地掌握了日文和英文，這為她爾后學習科技文化知識創造了條件。其義父麥氏對中國博物學頗有研究，有不少論文發表在亞洲文會的刊物上，內中有33篇系用中文撰寫。他非常關心支持金雅妹的學業，看到她天資聰穎，喜愛讀書，學業上長進很快，便決定送她去美國的大學里深造。于是1881年在日本完成中學學業的金雅妹啟程前往美國留學，當時她正好18歲。

到達美國后，金雅妹進入著名的紐約大醫院附屬女子醫科大學（WomensMedical College of the New-York Infirmary），成為中國第一代留美女學生之一，亦是該校當時唯一的中國學生。她虛心好學，積極思考，不但認真學習書本知識，而且十分注重實驗和各種醫療器械的使用，故深受老師們的好評。在緊張的學習中金雅妹度過了四個春秋，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清光緒十一年(1885)五月，她以全班第一名的優異成績畢業于紐約這所著名的醫科大學，成為最早畢業于美國大學的中國女留學生。大學畢業后的金雅妹繼續在美研究實習，先后在費城、紐約和華盛頓的一些醫院里工作。她理論知識扎實，實驗技術精良，尤其在利用顯微鏡技術方面取得優異成果。1887年紐約《醫學雜志》刊出了她的學術報告《顯微鏡照相機能的研究》，引起同行專家的重視。她還在美國的一些醫學雜志上發表過《論照相顯微術對有機體組織的作用》等學術論文，在當時的紐約醫學界負有盛名。

金雅妹生逢亂世、出生不滿千日就成為孤兒是不幸的；她又是運的，被好心的麥嘉締博士夫婦收養，先后留學日本和美國，并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

中國第一位醫院女院長

在美國功成名就的金雅妹并沒有忘記祖國，她始終牢記自己悲苦的身世，長懷父母因缺醫少藥而死之恨，抱著要以學到的先進醫學科學知識和醫療技術報效祖國的愿望，于1888年底放棄在美國優越的生活工作條件回到了生養她的祖國。她一回到國內，就立即投身于醫療事業，決心盡自己的力量解除同胞們受疾病折磨之痛苦。她先在廈門從事教會系統的醫務工作，不料一年后患上了瘧疾，氣候不適加上舉目無親，使她只得再次前往日本，邊治病邊療養。病愈后，在日本神戶從事為基督教會行醫傳教方面的工作。

1889年1月，南美以美會基督教會日本宣教部采納了婦女傳教與行醫傳教的建議，預發給金雅妹750日元經費，請她負責神戶地區婦女兒童的醫療工作。金雅妹為此先后在日本兵營和神戶的家中開設婦女兒童診療所。整個診療所的業務，醫師、助手、護士都由金雅妹一人兼任。當時的神戶連續不斷地發現流行性傳染病，她的診所1889年3月至6月診治病人75名，其中1/3是兒童，1890年就診700人，1891年就診1000人，1892年就診1000人，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是流行性傳染病患者。金雅妹為此付出了許多心血，對該地遏制流行性傳染病的傳播和患者的治療作出了重要貢獻。她還給當地醫生開醫學知識講座，幫助村里的助產婆們建立教室，傳授近代醫療手段，使當地的醫院獲得長足的發展。她在日本神戶行醫5年，工作非常出色，深受當地人們的歡迎。

1894年，30歲的金雅妹在日本與西班牙籍的葡萄牙人達·席爾瓦結婚，對方是一位音樂家兼語言學家。不久二人離開神戶去了美國，兩年后生有一子。遺憾的是，不同種族的異國通婚給她帶來的是不幸，1904年兩人離異。其獨生子跟隨男方，惜剛成年就犧牲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這對金雅妹來說真是雪上加霜。

1905年金雅妹回到國內，在成都等地開設私人診所。由于她醫德高尚、醫術精深，對病人態度和藹可親，故深受病家歡迎，前去求診者絡繹不絕。經過她的精心治療，不少病人康復如初，許多患者轉危為安，擺脫了死神的威脅。她在祖國各地行醫20年，為病人解除痛苦，救死扶傷，成為一名深受人們歡迎和崇敬的女大夫，在我國醫學界享有較高的聲譽。

清政府從1906年2月開始倡興女學，得此機緣，金雅妹于1907年受天津市政府的聘請，被任命為剛創立的北洋女醫院院長。當年，直隸總督、北洋大臣袁世凱調任軍機大臣，離開天津前捐銀2萬兩給北洋女醫院，她以此創辦了醫院附屬護士學堂，為天津培養了最早的一批護士，開啟了護士教育之先河，成為中國護理教育開拓者。此舉同時也實現了她一定要自己經營一所專為婦女和兒童開辦的醫院或護校的夙愿。翌年她又主持天津醫科學校，親自執鞭任教，潛心致力于醫學教育事業，獻身于我國醫務人才的培養工作。在擔任該校校長的8年中，金雅妹將在國外學到的近代醫學科學知識，將她行醫20多年中所取得的豐富的臨床經驗和診斷技術，都無私地傳授給學生，因此深受學生們的歡迎和愛戴。其弟子為數眾多，桃李滿園。

一位偉大而獨特的女性

金雅妹有著不同常人的經歷，她身世坎坷，幼年喪親，中年離異，晚年喪子，所謂的人生“三不幸”都遭遇了。但這位具有卓越才能的女大夫，卻將全部的精力獻給了救死扶傷的醫療事業和社會公益事業。她曾于1915年因公赴美，回國后退休，擇居于北平。金雅妹在個人婚姻上曾遇不幸，但在北平卻交友甚廣。她知識淵博，興趣廣泛，參與很多社團活動，關注社會問題，熱心于教育事業和農村衛生事業，她的意見和合作精神常常受到各方面的重視。她經常利用業余時間親自帶一批人去北平市(今北京市)孤兒院，既給孤兒們送醫送溫暖，又了解實情，呼請社會各界給他們以更多的關心。當北平國立第一助產學校校長楊崇瑞博士擬在清河鎮建立實習基地的計劃因經費困難而擱淺時，她因楊校長之請，慷慨解囊，捐助大洋3000元，終于把實習基地建了起來。她還熱情幫助、支持燕京大學社會部主辦的清河實驗中心的工作。1933年9月21日，金雅妹在北平扶輪社作過一次題為“中國兩代婦女”的演講，這是她最后一次的公開講話。

1934年2月，金雅妹因患肺炎在協和醫院住院治療。在患病期間，她把自己一生的積蓄都捐給了教育事業，其中有她最后在北京的寓所（東裱褙胡同61號），計一大一小兩套建筑及周圍空地（價值15000元）和現金6200元捐給了燕京大學，將外文書籍150余卷（約值千元）捐給了天津木齋學校。3月4日，這位杰出的女醫生因病與世長辭，享年70歲。人們在協和醫院禮堂為她舉行了一場簡單而動人的葬禮。金大夫的遺像用鮮花圍繞著，安放在由白色鮮花堆成的花壇中間，許多親友都趕來吊唁。燕京大學宗教學院院長劉廷芳作了布道演說。北醫大教授李濤撰寫了“金韻梅醫師事略”，發表在1934年中文版《中華醫學雜志》20卷第5期。與她一起工作過的美國著名醫生、林巧稚大夫的老師馬克斯韋爾（J.P.Maxwell）教授撰寫了悼念文章，發表在《中華醫學雜志》（英文版，48卷5期）上。文中稱頌金雅妹是“技術精通的顯微鏡照相專家、國際醫學界的一位著名專家、偉大而獨特的女性。”并以真摯的情感寫道：“她是一位經歷了如此之多的痛苦和不幸的女性，孤身一人而又決不因此挫傷銳氣或流露出來；這個世界對她的過去似太無情。更為重要的是，她竟因而為這個國家的孩子和工人的利益做了很多工作，直到她生命的盡頭。”

金雅妹的墓碑現存于北京石刻藝術博物館。據中國科學院科技政策與管理研究所樊洪業研究員介紹，該館址即在北京動物園北面的五塔寺，記有上述事跡的碑石見于該館第三展廳。碑陰文字介紹了金韻梅曾獲教育部頒發的捐資興學一等獎狀，全文為：

謹錄

教育部甲字第一百四十二號

捐資興學一等獎狀

北平市已故金韻梅，先后捐助私立燕京大學價值一萬五千元之房屋地基暨現金六千二百元，又捐助天津私立木齋學校洋文書籍一百五十余卷，約值千元，兩共計達二萬元以上。按照捐資興學褒獎條例之規定，特授予一等獎狀。此證。

教育部部長王世杰

中華民國二十三年十一月

這塊碑石不僅提供了金雅妹捐資興學的例證，還向世人揭示了墓主的確切生卒時間。碑石正面中間刻“金韻梅大夫之墓”，右刻“生于有清同治三年四月四日”，左刻“卒于中華民國二十三年三月四日”，未署立碑者的個人姓名或機關名稱。綜合其他資料，可從碑文認定金雅妹的確切出生日期在1864年5月9日，卒于1934年3月４日。

金雅妹的故鄉是現今寧波市鄞州區東錢湖鎮韓嶺村。東錢湖周圍在歷史上出過范蠡、王安石等著名人物。韓嶺多山多水，風光宜人，人文薈萃，韓嶺老街被譽為“浙東第一古街”。在建設“浙東第一古街”旅游區的總體規劃中，已經把“金雅妹故居”列為重要景點之一。金雅妹是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女留學生、第一位女大學畢業生、第一位女西醫、第一位醫院女院長。與1854年畢業于耶魯大學的中國第一位留學生容閎相比，國人中知金雅妹者甚少，與其應有的歷史地位很不相稱。金大夫作為我國最早的留美女大學生，回國后積極傳播西方近代醫學知識，悉心培養醫務人才，無疑對我國醫學事業的發展起過一定的促進作用。芳魂雖遠去，青史應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