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憲歧
路邊,有一小院,這就是修雨水的家。
修雨水原來在鄉政府當民政助理,去年退休了。他家是上輩的老房子,方圓幾十里沒有住戶,顯得孤零零的。
那天,他正在家里澆園子,急匆匆進來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還領著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因為天熱,女人的臉紅撲撲的,身后的小姑娘更是氣喘吁吁,滿臉緋紅。女人焦急地問:“這位大哥,能讓我娘倆討口水喝不?天熱,渴死了。”
修雨水忙說:“行啊,行啊。”說罷,很快從井里提上一桶清冽冽的水來。女人拿過水瓢,舀了半瓢,先遞給小姑娘,小女孩急不可耐地咕咚咕咚就灌了下去。看女孩喝完,女人才舀了大半瓢,一口氣喝光。
女人擦擦嘴,說:“麻煩大哥了,你說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找點水喝真夠難的。”
修雨水笑笑,說:“可不嗎,附近就我們一家。”
看女人領孩子走后,修雨水不覺想起了當年,他因為找水喝,差點被淹死。
那年夏天,他剛過了四十歲生日,騎自行車去五十里外的慶陽鎮辦事。太陽像火爐一樣烤著他,嗓子干得直冒煙,渴得發昏,可就是找不到人家。后來,他發現路邊有一口廢棄的大眼井,就跑過去,一看,井不深,也就一丈多,里面還有水呢。也不管它是否干凈,就沿著井壁下去了。剛喝了一口水,突然腿一軟,掉進水里,冰涼的井水很快就把他淹沒了。好在他年輕,撲通一陣后,掙扎著浮出水面,拼命攀著井石往上爬。上來后,渾身直打哆嗦。
為了一口水,差點丟了命。到家,他就渾身發燒,趴了半個月才起來。從此以后,修雨水就怕渴,一渴,頭就發暈,像得了大病一般。只要見了水,就是一口不喝,也立刻就好了。
修雨水想想剛才那母女二人焦渴的樣子,為自己幫了她們而高興。
可是轉念再一想,又有一種擔憂。
今天他在家,母女倆很快就解決了口渴問題。他要是不在家呢?家里的大門要是鎖著呢?除了那母女倆,還有別的過路人,如果他們渴了,想找水,卻喝不到,怎么辦?
修雨水便琢磨著,他要為過路人做點什么。
開始,他下地干活或者出門,家里沒人時,就弄一桶水放在大門口,供來往的路人解渴。可是,不幾天,水桶就沒了。修雨水就請個木匠,做了一個半人多高的木架子,用鐵絲捆住水桶,用紅漆在架子上寫著“可在此處飲水”幾個字。修雨水發現,幾乎每天都有人來喝水。他暗自高興,只要有人喝,就證明這活兒沒白干,這件事兒,有點意義。
過了一段時間,他覺得水放在那里,太陽一曬就熱了。大熱的天,過路人喝到涼涼的水,才更爽快。
修雨水又仔細琢磨起來。終于,他有了辦法。他又請了木匠,在木架子頂上做了一個尖頂,弄成像草帽子的樣子,四周又用鐵皮包住,刷上漆,用來為水桶遮擋陽光,也不怕風吹雨淋了。
這個辦法果然好,不管太陽怎么曬,水桶的水都不會很熱。
漸漸的,竟有人喝完了水,還往木架上放一毛兩毛的錢。
修雨水就把錢收好,買了幾個茶碗,釘了幾個小板凳,周圍栽了垂柳,想讓過路人喝水后休息一下。
修雨水沒成想,因為這事兒,他出名了。那天,一輛小車停下來,來了幾個扛攝像機的,圍著修雨水放水桶的地方東照西照的,忙活了好半天。
漂亮的女主持人問修雨水:“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修雨水撓撓頭說:“我怕渴,我想,可能別人也怕渴。”
女主持人又問:“你這樣做,圖的是什么?”
修雨水又撓撓頭說:“過路人喝了水,就不渴了,他們心里痛快,我心里也痛快。”
女主持人接著問:“聽說,還有人往那放錢?”
修雨水答:“有人擱錢,一毛兩毛,五毛一塊的也有。”
女主持人還問:“你準備用這些錢做什么用?”
修雨水這回沒有撓頭,干脆地說:“捐給村里的‘五保戶了。”
記者們走了,臨走時,給他留下一百塊錢。女主持人噙著淚說:“您替我們把這水桶用漆刷一刷,希望它能堅持得更長久。這不是一碗涼水的問題,這是一種精神。”
修雨水收下了錢,說:“哪天,我不在家,你們路過這也來喝一碗涼水吧,爽快著呢。”
時間不長,縣電視臺就播出了修雨水的事跡。
女主持人動情地說:“當你渴時,突然發現你身邊正有一碗涼水,你的心情會怎樣?修雨水老人給大家的,僅僅是一碗涼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