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

仲維柯

天冷了，市長領著市委幾大班子成員浩浩蕩蕩到清明鄉養老院送棉衣。棉衣是上好的羽絨服，穿在身上，相當體面。清明鄉是市長的故里。就是現在，小鎮上好些老人還經常談起，當年市長大冬天瑟縮著身子來鎮中學上學的情景呢。

鞭炮、鑼鼓、鮮花、掌聲，書記、鄉長滿臉榮光，養老院的老人們更是歡天喜地。末了，市長的一番話，惹得老人們眼圈紅紅的。

出了養老院，市長的車隊便停在了小鎮中心大街“清明”羊湯館前，原本冷冷清清的街面一下子熱鬧了許多。

“清明鎮，別的沒有，咱這山上跑的山羊，咱這里的羊湯，方圓左右都沒法比；就是城里的那些大領導、大老板也常開車來咱這兒喝……”羊湯館的老板還想滔滔不絕說下去，猛見鄉長雙眼利劍般瞪了過來，忙耷拉下腦袋向后廚跑去。工夫不大，菜上來了——豐盛的一桌全羊宴。席上，主勤賓歡，暢所欲言。“天冷了，你們鎮就是再困難，也要解決好養老院老人們的取暖問題，這可是最大的形象工程。”市長嚴肅地說。

書記說，那是當然。

“天冷了，你們就是借錢，也要解決好學校里孩子們的取暖問題，全鄉百姓都瞅著這事呢。”市長愈加莊重。

鄉長說，那是自然。

“天冷了，教師工資一定要及時發放，畢竟穩定壓倒一切。農村教師也真不容易！中學的李光老師，不知退休了沒有，他就是我當年的班主任。那年冬天，可比現在冷多了，看我依然穿著舊夾襖，李光老師用了半個月的工資給我買了件新棉衣……”市長有些激動地說。

書記、鄉長都忙不迭贊揚起李光老師。席間，鎮長抽個空子離席。他找來司機小黃，讓他以最快的速度去買一件高檔棉衣。

宴席就要結束了，鎮長清了清嗓子宣布： “我們市長，雖日理萬機，仍心掛家鄉孤寡老人，在冬日里給老人們送來溫暖；雖功成名就，仍念念不忘當年恩師的教誨之恩。下面我們市長要去為李光老師贈送過冬禮品。”

羊湯館里頓時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市長有些愕然，當他看到書記遞上裝有棉衣的禮品盒時，會心地笑了。

推開李老師的宿舍門，首先投入眼簾的是一些做工粗糙的棉衣，堆滿了李老師的床鋪。李老師面朝里，清點著那些棉衣。

“李老師——”市長輕輕喊了一聲。

李老師轉過身，輕輕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當他認出了眼前站著的，正是自己最驕傲的學生時，嘴巴顫抖著，張了幾下，卻沒說出話來。

“我知道，咱們鄉的經濟發展不怎么景氣，老師們的收入也不是很高。老師，您若有什么困難，我會幫助您的……”市長很是誠懇。

“老師——老師——”門外響起了孩子們的喊聲。

人們的目光不由朝外望去——寒風里，一群穿著單薄的孩子，正拘謹地朝屋里望著。

“孩子們，快進來！天冷了，你們的爸爸媽媽打工忙，還沒來得及給你們買棉衣，老師把棉衣準備好了，都來試試吧，別凍著。”

天的確冷了，市長抱禮品盒的手似乎有些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