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兩頭山羊

董益新

早上一起床，何士良就讓文書通知石塘村的王村長，說今天上午湯市長要來給關老頭送機頂盒。

關老頭是石塘村的低保戶，一輩子沒結過婚，無兒無女，孤老頭一個。上個月，市里為了讓低保戶都能收看到北京奧運會的比賽盛況，專門發動企業，開展了彩虹扶貧活動，給全市低保戶免費送去了一臺彩電，電視臺的技術人員當場上門安裝有線電視，并免去了所有的收視費用。

何士良清楚地記得，那天也是他陪著湯市長一起去送彩電的。關老頭看到彩電，那高興勁就甭提了，一個勁地拉著湯市長的手，不停地說：“謝謝領導，謝謝政府，謝謝共產黨！”關老頭這么一謝，湯市長也高興得不得了。湯市長輕輕拍著關老頭那雙又黑又瘦的手說：“老人家，這是我們應該做的！”當天晚上，市電視臺的幾檔新聞節目里都反復播出了這個感人的鏡頭。

昨天晚上，湯市長的秘書打來電話，說是市里現在開通了數字電視，湯市長要親自給鎮里的低保戶送機頂盒。何士良一聽，馬上想到了石塘村的關老頭。

上午九點半，何士良陪著湯市長來到了石塘村，王村長早等在了村口。王村長見過湯市長，便領著一行人往關老頭家里走。關老頭正坐在自家門前的石墩上“叭嗒、叭嗒”地抽著旱煙，見村長陪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過來，連忙磕了煙灰站起來。王村長介紹說：“這是市里的湯市長，這是鎮里的何鎮長，今天專門給你送機頂盒來了！”關老頭笑著說：“俺知道哩！上次市長給俺送來了大彩電，這次又來給俺送雞，俺怎么感謝哩！”

大家一聽，便“哄”地笑了起來。湯市長說：“老人家，這叫機頂盒，這可是個寶貝，比雞貴多了。有了它，你就可以看很多的電視頻道。你想看戲就看戲，想看電影就看電影，很清楚的。”湯市長說罷，把機頂盒遞給了關老頭。電視臺的技術人員趕緊給關老頭安裝調試，不一會就調出了戲劇頻道，里面正熱熱鬧鬧地播著京劇《打金枝》。

“好看哩！這個‘雞好！”關老頭說。大家聽了，又是一陣開心的笑。

聽說市長要走，關老頭又是千恩萬謝，一直送到了村口。市長的腳步很輕盈，何士良也暗暗地高興。

吃罷午飯，送走了市長，何士良突然要司機折回石塘村。

何士良再次見到關老頭時，關老頭正蹲在門口的石墩上，就著咸菜吃泡飯。一見何士良，便像電了一樣，怔怔地呆在那里。何士良也不理他，徑直往他那間黑乎乎的小屋里走。果然不出何士良所料，桌上的那臺彩電不見了。何士良轉過身來，瞪著眼問道：“你那臺彩電呢？”

“剛剛給別人借走了！”

“誰借走了？”何士良的聲音大了起來：“你以為我不知道！我們送的是長虹，而你今天擺在這里的是索尼！”

關老頭被何士良識破機關，更慌了，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是村長……一大早……從他自己家里抬來的……”

“那你的電視機呢？”何士良緊追不舍。

“換了。”關老頭的聲音輕得像蚊子叫一樣。

“換了？”何士良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換東西吃了？還是拿去賭了？嫖了？”何士良幾乎要破口大罵起來。

“換了兩頭山羊。”關老頭囁嚅著說：“羊倌家前年才買了幾頭山羊，現在都上百頭了……”關老頭見何士良一臉疑惑，便帶他往屋后走。屋后果然有一間新壘的羊舍，兩頭山羊一見到關老頭，歡快地叫了起來：“咩……咩……”

關老頭也像是見到了撒歡的孩子，滿臉的皺紋里都蕩漾著笑意。關老頭趕緊從羊舍邊抓了一把青草，一邊喂，一邊問：“又餓了？”

何士良忽然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便悄悄轉身往回走。何士良的心里有些沉，兩腿像灌了鉛，何士良的身后不時傳來兩頭山羊的歡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