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跳舞

郭凱冰

女人在那個傍晚照例很忙碌：收拾了房間，又動手炒了好幾個他愛吃的菜。給孩子炸了三根火腿腸，孩子只吃了兩根就出去玩了。還有一根，孤零零地躺在那個漂亮的白底藍(lán)花瓷盤中。她記得，瓷盤是他們結(jié)婚時一起買的呢。

有鑰匙開鎖的聲音，男人回來了。女人收拾著菜刀，案板，拿著碗筷。

男人在洗臉，換衣服，換拖鞋……

兩個人坐在飯桌前。

“孩子呢？”

“出去玩了。”

“他吃了？”

“吃了。”

個自夾菜，喝稀飯，沒有別的聲音。

女人不經(jīng)意地看了男人幾眼。男人一直在吃飯，很認(rèn)真的樣子。也許他在想著什么。男人吃過飯，又站到了臨街的窗前。男人拿著一支筆，他最近要進(jìn)行一幅油畫創(chuàng)作參展，卻遲遲找不到靈感。

一陣輕快的音樂從窗下傳過來，男人將腦袋探出去。樓下街對面的小廣場上，來了一群年輕人，他們在跳街舞。音樂很歡快，歡快里帶著一種瘋狂。男人突然間有些興奮，他放下手中的筆，將整個上身都探出了窗。

男人一下子想起了大學(xué)里那個夜晚。他正在急急忙忙跑向畫室，被一陣“蹦擦擦”的聲音攔住了。穿過一叢冬青，是一群音樂系的女孩子正在跳舞。他們歡快的四肢跟著音樂擊打著空氣，擊打著地面上旋轉(zhuǎn)的霓虹燈光。

那個晚上，男孩認(rèn)識了那個教舞的女孩子，也完成了一幅參展作品——《領(lǐng)舞的女孩》，并在當(dāng)年的高校美展中拿了三等獎。

女人收拾碗筷后，看了會兒電視，下樓找孩子。給孩子講了幾個故事，孩子睡著了。

女人不想看書，也不想看電視。放上一盒磁帶，和衣躺在床上關(guān)了燈。低緩的音樂流淌在臥室里，月光也從未拉上窗簾的窗戶流瀉進(jìn)來……

女人記得大學(xué)里的夜晚，宿舍熄燈后，她在鋪滿月光的床上寫日記的情景。那時的日記里，記得滿滿的，都是如今的男人，當(dāng)初的男孩子。

女人還記得畢業(yè)前的那個黎明，睡夢里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從睡夢里一下爬起來，心口突突地跳。知道這是一個夢，因?yàn)槟泻⒊鋈懮€沒回來呢，怎么會叫自己的名字呢。可坐在床上，明明聽到男孩的聲音真切地從樓下傳來。樓上好幾盞燈亮了，一個女生喊：“這么早，嚎什么呢！”

女孩跑下樓，男孩一下跑過來，抱住女孩，然后緊緊盯著女孩：“這十幾天，我可想死你了，想的好像忘了你的樣子，所以他們都等明天的車，我打了順風(fēng)車跑回來了。”晨曦里，女孩就那么讓男孩抱著，看著，直到樓上的掌聲將他們驚醒。

男人出門的第一天，女人有了閑暇。女人已經(jīng)習(xí)慣圍著男人轉(zhuǎn)，男人走了，女人突然覺得很閑。閑來無事的女人吃過晚飯踱到了窗前。當(dāng)然，對街歡快的音樂也吸引了女人。女人興奮起來，很自然地隨著音樂，扭動起了四肢。剛開始，女人扭動得很生疏，她已經(jīng)六七年沒跳舞了。好像太忙，也好像太累。很快地，女人就感覺在陽臺上跳空間太狹窄，于是匆匆穿上外套，跑向?qū)值男V場。

男人回來沒有給女人打電話。男人不餓，如果打電話，女人一定會忙著做飯，給他準(zhǔn)備熱水洗澡。男人厭倦了這種忙碌。

男人打開門，有些吃驚。看來晚飯后女人沒有收拾就出門去了，因?yàn)橥肟甓荚谧郎稀Ｄ腥藖淼酱扒埃胝腋鶡煶椋菹⒁幌隆Ｋ?xí)慣性地望向窗外，那里依然很熱鬧。音樂震天響，那些年輕人跳得很瘋狂。不過，今天換成了一個女教練，動作很輕快，身體有男教練所沒有的一種韻律感。

音樂停止的時候，男人的腳尖還在打著節(jié)拍。在他的節(jié)拍里，那個女舞蹈教練一蹦一跳穿過街道，向小區(qū)的大門口跑來。

男人將剛剛完成的一幅畫放在了客廳中間，又快步躲在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