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正蘭
隨著歲月的流失,似乎一切都在變化。可有一點那是沒有變也沒有丟失的東西,那就是始終掛在強子臉上的笑容。
老公出差在外,家里男人女人的活都得自己一人承包,眼瞅女兒就要放學回家了,不得不埋頭向家沖去,回家的路上就碰見鄰居,告訴我:哎,停電了回家干嘛呢?我心想我有煤氣啊,可是開始做飯時發現煤氣也沒有了,真是一切該和不該的事總喜歡湊合在一起發生。沒辦法想到了在天然氣公司送氣的強子,只好打電話,可老板說現在沒有工人在家,強子給別人送氣去了,回來了就讓他給我送來。好吧,只有如此了。我只好自己生柴火,幸虧柴爐子沒有拆。飯做熟了,女兒也該回家了。此時響起了敲門聲,看看窗外,居然是強子,他累得直喘粗氣。本來就黝黑的臉今天格外的黑里透紅了,大滴大滴的汗珠掛在額頭。
“怎么了?這么累?”我很驚奇地問。因為我家的煤氣一直都是他送,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
“沒,沒,沒什么?想著你急著用,我一口氣就,就,就沖上了六樓。”我更奇怪了,平時強子總是笑笑,不愛說話,他有口吃的毛病。
“你,你家的灶,也,也要修理,一下了。我今天帶,帶了工具,給,給,給你修好,你,你可要小心哦,這,這是不能開,開玩笑的哦。”只見他也沒有等我同意,很麻利的打開灶開始修理起來。是啊,這個灶早就該修理了,可老公長期不在家,我也就只好勉強著用。上次換氣強子就看見了,但沒有工具j隔了這么久他還記著。我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沒有和他說話,因為我覺得有口吃的人說話太艱難,簡直就是在折磨他,一般在路上碰見他,我都是報以友好的一笑。可今天的強子不知怎么了,總是喜歡結結巴巴的說著他的事。
我一直就認為他是一個很憨厚的小伙子,平時也不茍言笑。“好,好,你現在可,可以放心用了”。看看他那雙黑黑的手,我遞給他了一張擦手毛巾,他笑笑沒接,順手拿起擦地的毛巾,“這,這就行了。”還是憨憨的笑態。他每次來,我都會給他一些零食吃,在我眼里他就是一個憨厚的小弟弟。以前他接過東西就開始吃,可今天我給他選了一個大大的臍橙,他也沒有急著走的樣子,而是翻來覆去的看著這個臍橙,站在火爐旁開始憨憨地笑,那種笑容我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了,平時看見太多的笑,可是就沒有他的笑那樣純,那是發自內心的情不自禁的笑。平時我們面對的狂笑,奸笑,傻笑,苦笑,冷笑,嬉笑……太多太多了,就是沒有看見他臉上的這種笑。
“你吃啊。”我想他今天是咋了。
“不,不了。我給,給她帶回去,在,在你這火上烤,烤一烤,她,她吃起就不,不冰了。”我抬頭看他,覺得平時他的話從來不超過三句,今天是怎么了?
“哦,強子,你有女朋友了啊?”我也很好奇,也為了不讓他感到失落,我還是自然而然地問了一下。
“嗯”,他還是低著頭,手里不停地揉搓著臍橙,似乎要捂得熱熱的交給他的女朋友。
“哪里的呢?做啥的呢?多大了?……”我就像在查戶口一樣,問完后才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可他卻笑著,感覺我問他那才是瞧得起他,想想也是現實生活中又有幾個人靜下心來聽一個送煤氣的小伙子說心里話呢,大家平時都很忙,上層人物忙于自己的官位,下層人物忙于養家糊口。
“山那邊的,那里可美了,她20歲,沒有做啥,就在給我做飯。”他很流暢的說完這些話,我倒是奇怪了,他咋沒有結巴呢?難道這就是愛情的力量,我抬頭看看他,他很不好意思地笑笑。
“哦,還是要去做點事哦,要不你們……”他打斷我的話,似乎知道我接下去將要說什么。
“嗯,算了,現,現在的人很欺負人的。到,到茶館里去,有,有好多人為難,服,服務員哦,餐,餐館里,又,又太累了。”見他又吃力的說了這么多,我也就沒有準備再問他。本以為他就要走了。我就開始忙著做我的事情,但是他還站在那里,抓抓頭,笑著說:“我等,等她耍一年,她,她在原來的家里太累了。”
“哦,可以。你真好!找到你,那是她的幸福。”我也在心里替他倆高興,想想老天還是有眼,讓強子找到了自己滿意的愛人。我也沒有再多問那個姑娘的名字,怕他說起太吃力,今天他是破天荒的說了這么多,把他心中的高興勁全訴說出來了。我也笑著為他祝福。
“去吧,強子,她還在等著你呢”我也被強子的好心情給感染了,順手又拿了兩個臍橙遞給他,可他怎么也不要。
“拿去吧,給她帶回去。”
“不,不,她一個就夠了。”強子倔強地擺擺手。
我還是給他裝在兜里,笑著推他回家去。他挺不好意思地笑著走了。強子漾在臉上的那種幸福和滿足,在我身邊朋友中我很久沒有看見了,早已在我們追求物質和所謂的精神時,丟在身后,可未曾有人說要去找回,都還在迷失了自己的道路中苦苦地追尋,甚至不知自己究竟想達到一種怎樣的生活境界,就那么茫然,那么無奈地順著人群向前游動。難道就這么簡單的幸福我們都沒有嗎?我們根本不需要向強子一樣刮風下雨都得去送煤氣,要一人養活一家人,但他每天都是笑著的,從來沒有憂愁一樣。
“媽媽,累死我了。”倒是女兒的喊聲喚醒了我。
“媽媽,我剛才碰見送煤氣的那個人了,他今天可高興了,邊走邊唱著歌。”女兒用很不屑的語氣說著。
“哦,你也要向他一樣啊,每天高高興興的。”我準備不失時機的教育一下女兒。
“算了吧,我每天有做不完的作業,我還高興得起來啊,他當然哦,……”女兒還是那種口氣。
我也沒有打算再和女兒說那些道理,畢竟現在的孩子確實沒有多少屬于自己的時間,全是父母給她們安排完了,父母把自己身上沒有實現的愿望全加在孩子的身上,覺得孩子就是自己的所有希望。誰還敢說她們不累呢。還有我也不想破壞自己難得的好心情。
于是我們還是過著上班,下班平淡得如一潭死水似的生活。我也就把強子女朋友的事給忘了。
“哎,我們天天坐在辦公室看著窗外,不知道山的那邊是什么啊?”辦公室的小姑娘打破了沉寂的氛圍。
“哦,山的那邊是強子女朋友的家啊。”我也自言自語地說著。抬頭看去,山還是那座山,山上沒有透出一絲生機,全是灰蒙蒙的,可今天卻不覺得荒涼。
“哪個強子哦?”她很好奇地問著。
“就是一個送煤氣的小伙子。”我沒有多加解釋,卻想著山的那邊究竟是怎樣的呢?
“我想,山那邊肯定還是山,還是更大的山,因為山外有山嘛。”小姑娘也自語道。
“也許,不過‘白云深處有人家”我還是把思緒飄向了遠方,飛向強子心中那個最美的地方。那里一定白云繚繞,縷縷炊煙,好一幅世外桃源。要不,強子的心怎會那么靜,那么容易滿足呢?
一晃半年過去了,我還沒有見過強子的女朋友,可每天下班回家,在我住的房屋旁經常看見一個女孩,她每天都在那里翹首期盼,她那眼睛我總覺得似曾相識,很靜很靜。直到有一天,我終于明白,原來她那眼神和強子的眼神一樣,流露出我少見的幸福。她穿著不艷麗更談不上華麗了,長得不漂亮更談不上高貴,很樸實的一個女孩。可她每天都生活在希望中,顯得那樣平靜。她除了等待強子,就是看向山的那邊。我知道,她一定又想她的家了。
但我從來沒有看見她和強子在一起,強子每天還是飛也似的騎著自行車遍街跑著送煤氣。就是凌厲的寒風也沒有讓他退卻,他心中的希望就是養活自己的女人。
“強子,慢點。”只要你留意,似乎隨時都聽得到這句話。因為說這句話的人太多了,有認識強子的朋友,還有那個每天等強子的女人。
每天送走強子,那個女孩就遙望遠方,山尖一天天的變白,山腰不再郁郁蔥蔥,露出光禿禿的樹枝,顯得那樣凄涼,但在她的眼中我從沒有看見過失落,跟神都是那樣清純。即便大山變得如此無情,可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等待著春天的到來。那種眼神像要看穿大山,讓思念穿越大山,回到山的那邊。
“哎,好人命不長啊。”不知在哪一天,我聽到了這句話,也沒有在意。畢竟大街上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件事竟然發生在了強子身上。我也有好幾天沒有看見那個女孩了。
原來強子在一次送煤氣途中,被車給撞了。他帶著那臉憨憨的笑容走了,可他沒有完成對自己心愛女人的承諾,就那樣走了。
女孩又回到山的那邊,也許過著和以前一樣的生活。不過最后她帶走了強子,把強子帶到那個他認為最美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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