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 平

1937年,延安陜北公學不到20歲的女生劉茜一夜未歸。校方接到報告后,立即派人四處尋找,在延河岸邊的一塊大石頭旁邊找到了她的尸體。她身中兩槍,已經死亡。
延安保衛處接到報案后,發了通報,很快就由下面反映上來兩條重大線索。一條是劉茜同宿舍的同學反映,出事前那天晚上,延安抗日軍政大學第六大隊大隊長黃克功前去找她談話,約她到延河岸邊散步談心。因為劉茜原來就在黃克功任隊長的抗大第四大隊學習,兩人關系過從甚密,后來成了戀人,關系也公開化,因此黃克功約她外出談心也并不是第一次。另一線索,就是黃克功的警衛員舉報自己的首長形跡可疑。他發現首長(黃克功)天剛亮就爬上抗大六大隊所在地鳳凰山上的一垛高墻向城外河邊眺望,給他擦槍的時候,發現他的手槍有剛發射未久的痕跡,給他洗衣服的時候,發現衣服上有新鮮血跡。警衛員感到事情重大,于是向保衛部作了匯報。
領導同志立即找黃克功談話。這時的黃克功已經恢復了理智,承認劉茜是自己所殺,并毫無保留地從頭到尾坦白了自己的殺人罪行并提出接受依法判處。經抗大副校長羅瑞卿同志向中央領導報告批準,高等軍事法院便依法把故意殺人嫌疑人黃克功逮捕收監,準備依法審判。
此事一時間在延安轟動一時,國內外一些報刊把它當成是共產黨的“桃色案件”,搶先發表。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
黃克功何許人也?他少年時代就參加了中國工農紅軍,小小年紀就經歷了井岡山斗爭和二萬五千里長征,在戰場上縱橫馳騁,紅一、二、四方面軍會師時,已經成為紅軍的一名旅長。他身經百戰,身上留下累累傷疤。
而劉茜呢?她出身于中產階級家庭,是響應共產黨的號召前來參加抗日的學生,當時尚未滿20歲。
“七七事變”后,中華民族面臨著民族的生死存亡,為了拯救祖國,為了民族的解放,全國數以萬計的熱血青年,響應黨的號召,奔向革命圣地延安。他們經過在延安的學習,又滿懷革命豪情投入到抗戰救亡行列。
為了培訓干部,當時延安辦了許多學校,如抗日軍政大學、陜北公學、中央黨校、民族學院、魯迅文藝學院等等。當時來延安的青年中,男多女少,而且多數都是未婚青年,據說當時的男女比例是5:1。許多剛到延安的女青年,都非常崇拜長征干部,把他們當成傳奇式的英雄人物,女青年找對象就有所謂“走長征路線”之說。劉茜是一個年輕漂亮、能歌善舞的活潑姑娘,而她的領導黃克功則是一個戰功赫赫、身居高位的青年指揮員,然而,他們忽視了相互之間的差異,因此釀成這樁悲劇。
兩人相處久了,發現在生活情趣、習慣愛好方面存在著巨大的鴻溝。兩人先是矛盾、糾葛、不和諧,后來感到乏味和苦惱,最后反目成仇。劉茜認為戀愛自由,認為自己與黃克功雙方都有選擇對象的權利,而黃克功則認為劉茜拋棄自己另尋新歡是對自己不忠貞。當晚,延河岸邊,明月當空,在越來越激烈的爭吵中,黃克功先是持槍威脅,迫婚未成,失去理智,認為不成愛就成仇,喪心病狂地向劉茜開了一槍,發現劉茜未死,接著向她頭部又補了一槍。
在革命圣地延安,這是駭人聽聞而且絕無僅有的案例,人們難以接受革命隊伍中,一個紅軍將士會發生如此不可思議的事。一時間人們議論紛紛,先是探詢事件的真相細節,后是揣測此案將如何處理。
在對黃克功是否要判處極刑的問題上,人們迅速形成兩種意見,經黨中央同意,延安各界圍繞這一案件組織展開廣泛的討論,以提高人民的法制意識。在充分發揚民主的情況下,討論中兩種意見日趨明朗化。參加革命較早的老同志普遍認為,黃克功自恃有功,目無法紀、迫婚殺人,罪不能恕,必須按刑律殺人償命處以極刑。但是許多青年同志,特別是剛到延安不久的青年知識分子則認為,黃克功參加過二萬五千里長征,戰功赫赫,是我黨非常難得的重要青年干部,現在抗日戰爭正需要他這樣的軍事人才去沖鋒陷陣,主張給他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雙方爭論很激烈,一時很難統一意見。學校就將討論的情況直接報告到毛主席處。黃克功也給毛主席寫了一封信,請求給他一次立功贖罪的機會。
公審開始了,法警帶上犯罪嫌疑人黃克功,讓他坐到被告席上。法官允許他發表申訴。此時的黃克功也自知罪行深重,他毫不隱瞞地坦白了自己犯罪的細節,但是他提出唯一的“理由”,是“認為她破壞婚約是污辱革命軍人”,因此他請求,假如他的罪行不能赦免,他唯一一個請求,是希望自己死在與敵人作戰的戰場上,不要死在紅軍的法場上。他請求領導發給他一挺機關槍,后面由執法隊督陣,讓他向日寇陣地發起攻擊,讓他死在敵人的槍口下,他才死得瞑目。因為他的要求并不合法,因此沒有得到法庭的允許。
主審法官雷經天站起來宣布判決,法庭判決故意殺人犯黃克功死刑,立即執行。
黃克功對這樣的判決似乎早有思想準備,他沒有驚慌,也沒有表示出任何抗議、抵觸、激動或沮喪的情緒,他只是轉過身來,面向觀眾,高呼口號:
“中華民族解放萬歲!”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中國共產黨萬歲!”
恰在他被刑警押去刑場的時候,法庭庭長雷經天接到毛主席的一封信,信中并建議此信要當著黃克功本人的面向公審大會宣讀。于是,審判長雷經天與張聞天稍為商量后,又命令將犯人黃克功帶回來,當著他的面宣讀了毛主席的信。
毛主席的信是這樣寫的:
雷經天同志:
你及黃克功的信均收閱。黃克功過去斗爭歷史是光榮的,今天處以極刑,我及黨中央的同志都是為之惋惜的。但他犯了不容赦免的大罪,以一個共產黨員紅軍干部有如此卑劣的、殘忍的、失掉黨立場的、失掉革命立場的、失掉人的立場的行為,如為赦免,便無以教育黨,無以教育紅軍,無以教育革命者,無以教育一個普通的人,因此中央與軍委便不得不根據他的罪行,根據黨與紅軍的紀律,處他以極刑。正因為黃克功不同于一個普通的人,正因為他是一個多年的共產黨員,是一個多年的紅軍,所以不能不這樣辦。共產黨員與紅軍,對于自己的黨員與紅軍成員,不能不執行比較一般平民更加嚴格的紀律。當此國家危急革命緊張之時,黃克功卑鄙殘忍自私至如此程度,他之處死,是他自己行為決定的,一切共產黨員,一切紅軍指戰員,一切革命分子,都要以黃克功前車之戒。請你在公審會上,當著黃克功及到會群眾,除宣布法庭判決外,并宣布我這封信,對劉茜同志之家屬,應給以安慰與撫恤。
毛澤東一九三七年十月十日
歲月匆匆,此案一晃已過去72年了,舊事重提,我認為對于當今的反腐斗爭、依法治國,仍有深遠的現實意義,現錄于此,以饗讀者。
(責編 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