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好

丁　杰

一般來說,人們總是有所愛好的。無論古代還是現代,如果愛好的是有益的事情,那愛好就會成為一種動力,就會促使你不知疲倦地去從事你所愛好的事情。假如到了這種地步,那是很可以幫助人們成就一番事業的。自然那也要看愛好的程度,如果愛好到了不知疲倦甚至廢寢忘食的地步,估計那就離成功不遠了;如果只是一般的愛好,想起來干一陣子,并不去下很大的功夫,那最終也只能是愛好,那就很難在你所愛好的領域里有所成就。

為了生存,人們都要從事某種職業,而你所從事的職業往往并不是你的愛好所在。但是為了養家糊口,你又絕對不可能放棄你的職業。比如拉板車的并不一定愛好拉板車,掏大糞的并不一定愛好掏大糞,但是為了生計,你又不能不去拉板車或者掏大糞。盡管你板車拉得很好,盡管你大糞掏得特棒,但是你除了評個先進、拿點獎金、作個委員或者當個代表之外,你是很難在你所從事的領域內有所發明或有所創造的。

如果你所從事的職業與你的愛好是一致的,那就再好不過了。但是一般人都沒有那種福氣,很難使職業與愛好一致起來,這樣常常就會出現職業與愛好的矛盾,這時就需要處理好職業與愛好的關系,不要使愛好耽誤了職業,也不要讓職業擠掉了愛好。

盡管很難使職業與愛好一致起來,但是很多人還是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和驚人的意志力,巧妙地處理了職業與愛好的關系,合理地分配自己的時間和精力,他們不但沒有荒廢了職業,而且還在其所愛好的領域內做出了驚天動地的貢獻來。漢代的張仲景,曾在東漢末年做過長沙太守。按說當太守應該是他的職業,但是他愛好醫學,后來竟然成了一代名醫,以至于后來的人們都不知道他是長沙太守了。

張仲景從小就愛好醫學,他十歲的時候就已讀了很多書,特別是讀了很多醫學方面的書。因為古代人們并不把從醫看作是高尚的事業,所以他的同鄉何顒看到張仲景這么聰明卻喜歡醫學,便對他說:“君用思精而韻不高,后將為良醫。”

他的宗族中有個人名叫張伯祖,是個很有聲望的醫生,張仲景為了學習醫學,就去拜張伯祖為老師。張伯祖見張仲景愛好醫學,而且聰明好學,又有刻苦鉆研的精神,就把自己的醫學知識和醫療技能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他,因此張仲景盡得其傳。

盡管張仲景愛好醫學,因為當時的人們并不把從醫看得很高尚,所以他的父親受到世俗的影響,并不想讓他干醫生這一行,而是想讓他當官從政。為了不違抗父親的意愿,張仲景只好進入官場。可能是當官當得還不錯,建安年間他被朝廷派到長沙當了太守。

在任長沙太守的時間里,張仲景并沒有忘記自己的愛好,他在并不影響本職工作的同時,選定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兩天,大開衙門卻不問政事,而是給老百姓看病。當太守與看病雖然可能在某些具體事情上有所沖突,但是二者從根本上來看并不矛盾,都是為百姓生活著想,都是為百姓消除疾苦,所以張仲景很受百姓們的愛戴。

南北朝時期的祖沖之,對于文學、哲學以及自然科學,都有廣泛的興趣,特別是對于天文、數學和機械制造,更有強烈的愛好和深入的鉆研。早在青年時期,他的博學多才就引起了人們的關注,因此被政府派到當時的一個學術研究機關——華林學省去做研究工作。

當時不論人們做出了什么貢獻,政府最大的褒獎自然就是升官。大概是他的研究工作有了成果,他先被調到南徐州(今江蘇鎮江)刺史府任從事,后又調到婁縣(今江蘇昆山)當了縣令。這一時期,雖然他的生活很不安定,雖然他的行政工作給他的科學研究帶來了很大障礙,但是他能很好地處理行政工作與科學研究的矛盾,仍然繼續堅持科學研究,并且取得了很大成就。

在天文方面,祖沖之編制的《大明歷》,是當時最精密的歷法。在數學方面,他推算出準確到六位小數的圓周率,是當時世界上最為優秀的成績。后來祖沖之回到南京,雖然繼續在政府部門擔任職務,但他仍然花了很大精力進行機械制造方面的研究,重造了指南車,發明了千里船、水碓磨等等,在人類歷史上做出了出色的貢獻。

張仲景和祖沖之作為官吏,能處理好職業與愛好的關系,既不耽誤本職工作,又能在自己所愛好的領域做出貢獻,自然實屬不易;作為一代帝王,如果既能在治理國家上政績斐然,又能在自己所愛好的領域里有所作為,那就更不容易了。

唐玄宗李隆基是個頗有爭議的皇帝,雖然在他執政后期貪圖享受、寵信奸臣,最終導致安史之亂,致使大唐帝國走向衰落,但是在他執政初期的開元年間,由于他在政治上的清明舉動,出現了社會安定、經濟繁榮的鼎盛局面,后人稱這一時期為開元盛世。詩圣杜甫有一首詩,真實而形象地記錄了開元時期的繁榮景象:

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具豐實。

九州道路無豺狼,遠行不勞吉日出。

齊紈魯縞車班班,男耕女織不相失。

就是這樣一個在治理國家上頗有作為的皇帝,同普通人一樣,他也有自己的愛好,而且他在做好本職工作的同時,還在自己所愛好的領域內成了后人景仰的一代宗師,做出了巨大貢獻。

李隆基從小酷愛音樂,他6歲時就能唱歌跳舞,小小年紀就顯示出了非凡的音樂天賦。后來由于他勤學苦練,很快就能熟練的演奏多種樂器,如琵琶、笛子等等,尤其是羯鼓的演奏技藝更為高超。

他還對唐代的音樂制度做了多次重大改革,促進了音樂藝術的發展與提高。他主辦了名為“梨園”的音樂藝術學校,親自擔任校長,并逐步擴大教育規模與范圍,培養了很多優秀的音樂和藝術人才。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梨園”一詞便成了戲院或戲曲界的別稱,而李隆基便也成了戲曲界的祖師爺。他還支持人們吸收和容納外來音樂,提倡通俗音樂和民間藝術,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唐樂氣派。

在當時的音樂界,李隆基完全可以稱得上世界級的作曲大師。唐代南卓所撰《羯鼓錄》說他“若制作諸曲,隨意即成,不立章度,取適短長,應指散聲,皆中點拍”。他一生中參與創作的音樂作品很多,其中大部分是器樂獨奏曲、合奏曲和大型歌舞曲。在藝術上,歷代都對李隆基多有贊賞。

如果說唐玄宗李隆基在其所愛好的藝術領域內成就斐然,而在治理國家上有功也有過的話,那么宋徽宗趙佶便是在其所愛好的領域內開宗立派,而在治理國家上一塌糊涂,最終導致北宋的滅亡了。

宋徽宗趙佶是宋神宗趙頊的十一子,因為生在帝王之家,從小就養成了輕佻放蕩的習性。隨著年齡的增長,他不僅沒有改變自幼養成的惡劣習性,而是更加荒誕不經、更加聲色犬馬。更為荒唐的是,他在即位之前,竟然以親王之尊,經常光顧青樓歌館,尋花問柳。就是這么一個浪蕩子,居然在他19歲時當上了皇帝。

趙佶在位期間,生活奢侈,荒淫無度,重用奸臣,不理朝政。公元1125年,金軍大舉南侵,很快逼近汴京。在國家危難之機,趙佶不是組織朝野軍民抵抗金軍,而是伸手要來紙筆,寫了“傳位于皇太子”幾個字,匆忙宣布退位,然后帶著蔡京、童貫幾個奸臣倉皇逃跑。

公元1126年,金兵再次南下,很快攻破汴京,將宋徽宗趙佶和他的兒子宋欽宗趙桓兩個皇帝,連同后妃、宗室、官員、樂工、工匠、以及宮中冠服依仗、天文儀器、珍寶玩物、皇家藏書、州府地圖等等一并掠走,北宋王朝從此滅亡。

趙佶當了俘虜以后,受盡了精神折磨,這時他才體會到了亡國之君的滋味。在他被囚禁期間,寫下了許多悔恨、哀怨、凄涼的詩篇,其中一首這樣寫道:

徹夜西風撼破扉,蕭條孤館一燈微。

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斷山南無雁飛。

但是他的悔恨只是限于“社稷山河都為大臣所誤”,并沒有認識到是自己的昏庸荒淫才導致了國家的滅亡,才致使自己成為階下囚。趙佶在被囚禁了九年之后,終因不堪精神折磨而死于五國城。

別看宋徽宗趙佶當皇帝不怎么樣,然而他在書畫發展方面卻做出了突出的貢獻。趙佶在未當皇帝之前就酷愛書畫藝術,結交了一批書畫界朋友。當了皇帝以后,更是重視書畫藝術的發展,他于崇寧三年設立畫學,正式納入科舉考試之中。他還倡導成立翰林書畫院,對考中者加以培養,當時畫家的地位因此而顯著提高。

趙佶本人自然對于書畫藝術更是情有獨鐘,他的畫粗獷豪放,筆法簡樸,不尚鉛華,而得自然之趣。他所創造的“瘦金書”,頗得書法界重視,他用這種書體書寫的崇寧大觀等錢幣是收藏家至愛的珍品。《書史會要》評價說:“徽宗行草正書,筆勢勁逸,初學薛稷,變其法度,自號瘦金書,意度天成,非可以形跡求也。”

趙佶還常常以詩詞作題目,讓畫家們作畫,曾經刺激出許多創意佳話。有一次他出的題目是“山中藏古寺”,許多人因此去畫深山寺院的飛檐,而得第一名的畫家并沒有畫任何寺院,而是畫了一個和尚去小溪里挑水。還有一次他出的題目是“踏春歸來馬蹄香”,得第一名的畫家也沒有畫任何花卉,只是畫了一個人騎著一匹馬,有幾只蝴蝶飛繞馬蹄間,凡此種種,都大大地刺激了中國畫意境的發展。

雖然宋徽宗趙佶在治理國家上一塌糊涂,但在自己愛好的領域還能開宗立派,有所建樹,起碼在書畫藝術方面還有所貢獻,而明武宗朱厚照便是在治理國家上一塌糊涂,在自己所愛好的領域也沒有什么突出的作為,找不出一點可供人們欣賞的地方了。

明武宗朱厚照的生母是張皇后,因為他的父親明孝宗朱佑樘一生只寵愛張皇后,而張皇后一生又只生了兩個兒子,次子又早夭,因此朱厚照兩歲的時候就被立為太子。朱厚照從小聰明伶俐,按理說他應該成為一個很好的皇帝,但是由于太監的引誘,終日沉溺于嬉戲玩耍之中,最終毀了這個年幼的孩子。

明孝宗朱佑樘去世,朱厚照即位。當時有八個引誘朱厚照終日嬉戲玩耍的太監號稱“八虎”,一些剛正廉潔的大臣不顧身家性命,聯名上書請求嚴懲“八虎”。然而朱厚照不僅沒有懲治“八虎”,反而懲治了聯名上書的大臣。這樣一來,一場反對“八虎”的斗爭,以“八虎”的最終勝利而告終。

“八虎”戰勝了群臣之后,更加氣焰囂張,更加擅權跋扈。朱厚照也更至國政于不顧,到處尋花問柳。他經常在夜間闖入百姓家中,威逼女子作陪。遇到中意的,還要帶回宮去,搞得百姓怨聲載道。

朱厚照把江山社稷當兒戲,視黎民百姓如草芥,但是對自己的愛好卻是毫不含糊的。大概朱厚照是愛好當演員的,他總想扮演社會上的各種角色,總想體驗社會上各種人物的感受。

為了體察商人的生活,朱厚照下令在宮中模仿宮廷外面集貿市場的樣子建了許多“店鋪”,讓每個“店鋪”進購并出售不同的貨物,讓太監和宮女分別扮作店鋪老板和購買貨物的百姓,他自己也在其中扮作一個商人,與那些“店鋪老板”進行交易。

為了了解嫖客的活動,朱厚照下令將后宮裝扮成妓院,又模仿妓院的樣子,讓許多宮女分別裝扮成鴇母和妓女,他自己則裝扮成嫖客,然后挨門挨戶地進去,像妓院的嫖客一樣聽曲和淫樂。

為了熟悉將軍的經歷,他化名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朱壽,深入到大同、延綏等地去巡查西北邊境。在巡查過程中,正值韃靼小王子帶領五萬大軍南下侵擾。大概他是為了體驗一下當英雄的滋味吧,不顧敵我兵力的懸殊,親自帶兵趕去迎戰。當他帶兵趕到前線的時候,小王子已經領兵退走,雖然他帶領的部隊不多,不足以與小王子的部隊相抗衡,但他卻執意追擊。與小王子的部隊開仗之后,他的部隊殺死了對方十六名士兵,而他的部隊卻死傷了數百人。盡管如此,朱厚照仍然認為自己打了個大勝仗,命令部隊金鼓齊鳴,凱旋京師。

為了感受平叛的滋味,他又打起了威武大將軍朱壽的旗號,率軍平定反王朱宸濠。可是誰知他帶兵剛剛走到半路,叛亂已被御使王守仁平定,反王也被王守仁抓獲。按說朱厚照本應為此高興才對,然而可能是朱厚照覺得自己并沒有親自平定叛亂、并沒有體味到親自抓獲反王的滋味而遺憾,于是又將反王朱宸濠釋放,再由他自己親自帶兵抓獲,然后大擺筵宴,慶祝自己平叛的勝利。至此朱厚照才算心滿意足。

大明王朝在治理國家上一塌糊涂,在自己所愛好的領域也沒有什么作為的皇帝,除了明武宗朱厚照,那就是明熹宗朱由校了。

不知道從什么開始,朱由校愛上了木工這一行。即位以后,朱由校為了能讓自己安心地去做木匠活,不讓別人來打擾自己,竟將國家大事拋在腦后,成了名副其實的木匠皇帝。

朱由校當了皇帝之后,寵信重用宦官魏忠賢,不僅正直忠貞之士遭到迫害,而且加深了對百姓的盤剝,國內矛盾迅速激化,再加上后金政權步步進逼,大明王朝陷于重重危機之中。

面對內外交困的嚴重局勢,明熹宗朱由校并沒有忘記他的愛好,仍然是專心致志地做他的木匠活。看來朱由校確實是個當木匠的材料,他曾經制作的乾清宮和蹴圓堂模型,小巧玲瓏,十分精致。

而宦官魏忠賢為了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便常常趁著明熹宗朱由校木匠活干得正起勁的時候,就朝中的重大事情前去請示。每當這個時候,不管你是多大的事情,朱由校都會不耐煩地說:“朕知道了,你去照章辦理就是了。”于是魏忠賢便會濫行賞賜,大施刑罰,使宦官專政達到了頂點,加速了大明王朝的滅亡。

其實無論對于任何人來說,愛好都是正常的。處理好本職工作與業余愛好的關系,那愛好不僅沒有壞處,它反而會激發人們的熱情,促使人們成就某項事業。像醫圣張仲景、科學家祖沖之就是如此。當然,像宋徽宗趙佶、明武宗朱厚照、明熹宗朱由校,那樣就不可取了。身為一國之君,為了自己的某種愛好,而把國家大事放在腦后,把個國家折騰得一塌糊涂,還不如自己去畫畫寫字、去當演員、去作木匠,把皇帝讓別人來當,估計也不至于讓偌大的國家走到滅亡的地步。

(責編 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