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江 范迎春
大慶中十六聯合站毗鄰一座灰色小樓,它的外表樸素而低調。那是上世紀60年代石油大會戰時期著名的“三老四嚴”精神(“三老”指當老實人、說老實話、辦老實事,“四嚴”指嚴格的要求、嚴密的組織、嚴肅的態度、嚴明的紀律)發源地——大慶采油一廠三礦四隊的辦公樓。
50年過去了,在大慶,依然到處能強烈感受到創業英雄的印記:比如鐵人橋、鐵人街、鐵人井等。在這些物質化記憶的背后,“鐵人”精神更成為大慶油田歲月年輪里最深的紋路。
就像當年王進喜帶領的1205鉆井隊,在今天的大慶,最基層的一個生產單位——中十六聯合站成為企業十分耀眼的“明星”。
1997年建站的中十六聯合站,主要功能是將進站的油、汽、水混合物進行分離,把處理后合格的原油、天然氣外輸,合格的污水回注地下。截至2008年底,這個聯合站累計為國家輸送原油1778萬噸、天然氣47729萬立方米,處理污水11425萬立方米,質量合格率達到100%,實現安全生產3962天無事故。
這個編制最多的時候僅108人的團隊,卻成為油田的“黃埔軍校”,先后有14人被提拔到礦、隊兩級管理崗位,15人擔任班長。
在很多人為職場人際關系絞盡腦汁的當下,這個單位卻充滿了濃濃的家庭氛圍。
自1997年成立以來,老、中、青三代石油人為中十六聯合站的發展傾注了無數心血和努力,走進他們的心靈世界,人們能追索到英雄的身影。
首任站長尹樹坤:“眼前總有‘鐵人的影子。”
1971年,25歲的尹樹坤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當兵復員,擺在他面前的有好幾種選擇。
聽到大慶要人的消息,尹樹坤特別興奮:“‘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當石油工人多光榮啊。”更重要的是,尹樹坤聽說過“鐵人”王進喜的事跡。
踏上大慶土地的一瞬間,尹樹坤心中一沉。彼時,這個大名鼎鼎的新興城市,還到處是鹽堿地、水泡子。幾天后,尹樹坤聽到一個更讓他失望和難過的消息,早在1970年11月,47歲的王進喜就去世了。
但是,很快,他就被大慶那股特殊的熱情氛圍融化了。特別是新員工接受的傳統教育,王進喜驚天動地的創業故事,和那些言辭樸素而閃爍著深邃思想的口號,激動得尹樹坤心跳加速。
尹樹坤很快成了一名優秀的氣焊工,練就了一手絕活。“切割像一條線,焊接像一個箍。”
1997年,尹樹坤當上了中十六聯合站的站長。1997年11月13日是中十六聯合站竣工投產的日子,尹樹坤和全隊108名職工的目標是把“樣板設計、樣板起步、樣板施工”的聯合站干成樣板站。然而,不久,他們就發現,這個新建成的聯合站是個“問題工程”,剛剛投產不久,就發現毛病100多處,許多人對樣板站發出質疑,工人中間也充滿抱怨和沮喪。
尹樹坤想,當年的大慶人,靠肩挑人扛搞建設,條件那么苦都熬過來了,我們這點困難算得了什么呢?
“不僅不能落后,還要拿下一個樣板站。”但是,到底怎么才能讓大家把干工作的激情,轉化為一種持久的認真態度呢?
如果是王進喜,他會怎么做?尹樹坤的眼前浮現出電影里那個身先士卒,用身軀攪拌泥漿的形象。尹樹坤說,作為隊長,首先做出樣子。
前半年首先要把一個“爛攤子”進行整改。尹樹坤每天帶頭扎在站里工作,吃住都不離開。他的行為感染著員工們,夜班上完上白班,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體力超強透支,但沒有人叫苦。為了盡快恢復生產,很多人三天三夜沒離開崗位,一次成功更換49個不合格閥門。
1999年是中十六聯合站創樣板最關鍵的一年,這一年,就在那段時間,他的父母相繼去世了。
年初,母親突然腦供血不足,生命垂危,一天,家人打電話,說母親已經不省人事了。母親醒來時,見到尹樹坤的第一句話就說:“聽說你單位挺忙的?我沒有事,不用你惦記著。”更讓尹樹坤痛心的是,四個月后,父親因急性心臟病離開人世,他竟沒能見上最后一面。
沒人的時候,尹樹坤大哭不止,心如刀絞。在那些傷痛的日子里,很多次,尹樹坤感到,王進喜,那個眾人矚目的英雄,卻像父親、兄長般悄然走到他的身邊,“別難過,你是個黨員啊,這就是你的責任。”尹樹坤說,“眼前總有他的影子。”
經過全體員工的共同努力,1999年3月28日,油田領導將大慶油田有史以來第一塊“管理樣板站”的獎牌頒發給中十六聯合站。
直至現在,尹樹坤常想兩件事:如果王進喜現在還活著,他會成什么樣?如果他一直活著,能看到大慶發展成這樣,該多高興啊。
現任黨支部書記王雪瑩:“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的新解讀
認識王雪瑩的人說,這個陽光女孩給人最深的印象是“沒有困難”。王雪瑩說,困難是永遠存在的,但辦法總比困難多。
1998年,22歲的王雪瑩從沈陽化工學院畢業分到大慶。她首先被分配到第三油礦,從最普通的污水工干起。“大學學了四年,好歹算是個知識分子吧,怎么就當起了工人啊?”
不過,沒容她更多地抱怨和委屈,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戰。師傅常常直言不諱地批評她:“你怎么這點活都不會干啊?”“你給自己家是這么干活嗎?”王雪瑩說,大慶員工的工作責任心特別強,“差不多就行了”“沒必要這么認真吧?”這些想法都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王雪瑩不服,“他們能干好我怎么就不能?”于是,她刻苦練習,認真鉆研,很快成為師傅最得意的徒弟。四年在基層當工人和技術員的經歷,為王雪瑩后來的成長打下了堅實基礎。
2005年,王雪瑩被任命為中十六聯合站黨支部書記。在很多人看來,這個“小書記”太年輕了。
不久,王雪瑩就讓中十六聯合站的員工們刮目相看了。
王雪瑩到中十六聯合站四個月的時候,一位職工的母親去世了,因為他是獨生子,親屬都在外地,連把母親從床上抬到棺材里的人都沒有。這是王雪瑩從小到大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面對死亡。她克服本能的畏懼,第一個走到老人跟前,幫助同事給逝者穿衣,抬棺,送到殯儀館。可是,從殯儀館出來時,她卻站不起來了,全身都是冷汗。
王雪瑩以女性特有的細膩,把單位營造成充滿溫馨氣氛的家。一年當中很多節日,她都努力讓員工感到像在家里一樣,“二月二”餐桌上有豬頭肉,三八節有巧克力和鮮花,端午節有粽子。每個大年三十晚上都給員工煮餃子。
王雪瑩說,一個優秀的企業,除了靠制度規范人,用紀律約束人,還要用感情凝聚人。
國資委宣傳局副處級調研員張義豪說,直到今天,關心基層政治思想工作,還是大慶重要的管理資源和寶貴的精神財富,也是其保持半個世紀輝煌歷史的內在動力之一。
2008年,中十六聯合站進行了建站U年來規模最大的工藝流程改造,領導班子創造性地提出不停
產連續施工的改造方案。通過精心安排,幾十項大規模倒流程操作在不停產的情況下順利完成,沒有出現任何差錯和事故,少損失原油2000噸。最終,他們的經驗在全油田公司得到推廣。
今年,王雪瑩獲得了全國五一勞動獎章。她說,她特別慶幸能在大慶工作、成長,因為她就生活在“鐵人”的身邊。
“80后”員工紀穎:在心靈上與先輩“握手”
1983年出生的紀穎來聯合站僅兩年,在集輸工的崗位上,她已經是師傅眼里的放心徒弟,領導心目中的業務骨干。她這兩年最大的收獲,是生活態度發生了巨大轉變。
紀穎剛到中十六聯合站有很多不習慣:比如,這里的職工,每天要把脫下來的工服疊得像剛從貨架上拿出來那么整齊;當班的手工記錄表,要全部寫成規范的仿宋體……
更讓她不理解的是師傅金春花,當了20多年普通工人,可每天進入工作崗位上兢兢業業的狀態,就像是個精益求精的科學家走進實驗室。
有一天,師傅跟紀穎交班時,突然發現液壓好像不太穩定。已經夜里兩點了,師傅竟然一個人拿著手電筒爬到露天的平臺上去檢查。那是一個深冬的夜晚,氣溫達到零下20攝氏度。紀穎在黑暗中聽師傅說,是有設備漏氣了,需要放氣。師傅在外邊干了半個多小時才下來,回到屋里直打哆嗦。
隨著工作時間的增長,耳聞目睹了一些危機事件,紀穎逐漸理解了師傅的行為,“很多事故都是因為掉以輕心,由小事釀成大禍。師傅這么做,是因為要對我負責,對單位負責。”
紀穎說:“我們這一代人,父母呵護備至,習慣了從自己的利益出發考慮問題。師傅的行為讓我反思。”
王雪瑩對紀穎說,一個人連小事都做不了,能干什么大事?疊衣服、練仿宋體不僅僅是為了追求工作細節的完美,更是讓員工磨煉心性。
總為女兒懶散、封閉而憂慮的母親發現,紀穎在家變得勤快了,東西收拾得很整齊,而且懂得心疼父母了。
此外,以前總對未來感到迷茫的紀穎,開始有了明確、切實的奮斗目標。中十六聯合站倡導為職工進行職業生涯設計,按照每個人的基礎、資質分為三種發展路徑:管理人員最高可至集團領導;技術人員最高可至技術專家;操作人員最高可至高級技能專家。
中十六聯合站鼓勵職工業余學習,建站11年來,培養工人技師和技能骨干6人,公司和廠級技術能手15人。紀穎現在每天下班后就接著上培訓班,準備報考新的崗位資格。
紀穎說,自己最大變化是“相信”。她過去認為人都是孤獨的,對他人保持懷疑、距離,甚至冷漠。但是,現在,她是站里的活躍分子,為了參加同事們的快板表演,她會放棄自己的生日聚會;在同事的生日會上,她常常擔任領唱。
不久前,紀穎看了新拍電影《鐵人》,其間哭了好幾次。這個“80后”的女孩感到,她在心靈上終于和那些曾經活生生的先輩“握手”。不僅對他們所做的一切心存感激,而且堅信,“鐵人”精神將得到永生。
大慶采油一廠黨委副書記張建軍說,如果把一個信念種下去,收獲的將是一種行為;如果把行為播種下去,就能收獲一個習慣;如果把習慣種下去,收獲到的就是一種性格。如果一種人的性格關系到一個人的命運的話,那么,一個群體的性格就關系到一個單位的興衰。如果把“三老四嚴”“四個一樣”的習慣,把最具責任心的性格灑向全企業,就一定能收獲到一個創建百年企業的偉業。
(新華社哈爾濱6月28日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