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著云影過林卡

張　琦

林卡的藏文意思是公園或園林，但在西藏，它并不僅限于我們傳統意義上的公園。域中或郊外，山坡上、樹林中、草地上等等，只要環境優美安靜，便可以作為人們過林卡的地方。藏民族是個非常熱愛大自然的民族，他們善借自然之力，懂得享受自然，同時又能與大自然和諧相處。只要有閑暇，人們便會帶足了吃喝飲食及坐臥游戲等所需用具，或舉家前往，或約了三五好友，選個適意的地方，圍坐一起輕松愉悅地游玩一天。過林卡的具體形式更接近于我們所說的野餐或郊游。盡管藏人過林卡時帶的東西很齊備，但一般不會帶帳篷，因為他們知道若曬夠了太陽，除了可以躲在樹蔭下納涼外，還有云影可以遮蔽強光。高原上的云的確是多姿多彩，變幻莫測，欣賞之外，還可以遮蔭的。

拉薩是一座群山環繞的城市。越過城南或水流湍急，或平緩安詳的拉薩河是連綿起伏的山脈：跨過城北那四季景色紛紜的天然氧艙拉魯濕地，還有形態各異層層疊疊的山峰。從城中驅車30分鐘便可到達有山有水有林有鳥的純原生態自然風景區；若感山中寂寞，坐車半小時又可融入燈紅酒綠、喧囂繁華的現代都市中。居于此，常常懷疑是身處世外桃源，鬧與靜，全憑你一念取舍。

夏天到了，拉薩人過林卡的好時節來了。每年的5月開始直到10月，是拉薩人親近暢游大自然的最好季節，而其中又數七八兩個月更是過林卡的黃金時節。剛剛進入6月，我們便迫不及待地約了幾個朋友驅車向郊外奔去，目的地是距離拉薩市最近的次覺林林卡，拉薩人叫“植”。

從城區東邊那盡顯歲月滄桑的拉薩大橋通過，南頭正對著～座狀如寶瓶的大山，山的名字也就叫寶瓶山。山頂上五彩經幡一片汪洋繽紛，吉祥的彩霞迎風飛揚。每年的藏歷正月初三是朝拜寶瓶山的日子，這一天山下是車水馬龍，人頭攢動。傳說這座山是家在藏東或內地人的保護神，在一年的開端，每個人都希望能借助高高飄揚的吉祥經幡為自己和家人祈福。于是，寄托著人們美好祈愿的各色經幡，便在季節的交替更迭中，不變地獵獵招展著。

過了大橋，順著寶瓶山往西走約二百米再往南拐入土石路不久，便可看見路邊有一路牌上寫“次覺林”(拉薩四大林之一)，順著路牌再往里走，路邊山坡上各種花草樹木漸漸多了起來，六七月份還可見一片片油菜花澄黃耀眼。到了寶瓶山的后面，車就駛向一片綠洲。入口處只有一個車道寬，每次走進這道山門，總會想起陶淵明的“世外桃源”。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一處靜幽美地，這就是至今保持著純原生態的幽靜美麗的天然林卡“植”。

進門往東拐行不多久穿過樹林，眼前豁然開朗，一片遼闊的草壩子映入眼簾，跨過涓涓溪流，草地上繁花錦簇，粉的黃的白的紫的小花五顏六色，似乎在笑意盈盈地歡快地向你招手，讓人急于親近這些可愛的小精靈，卻無法靠近，因為無處下腳。它們是如此鮮活生動，怎忍心碰傷它們一點點?小心地踮著腳尖，左右騰挪閃躲，終于穿過草地來到南邊的樹蔭下，這里的草相對稀疏，而且沒有花，你可以放心地放置東西坐臥了。

這些姹紫嫣紅，欣欣向榮的小花，藏族叫做邦錦美朵，美朵是花的意思，邦錦美朵就是裝飾草原的花。這名字真是恰如其分。的確，這些小花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如繁星點點。草地上有涓涓清泉流過，蝌蚪魚苗在水里歡躍。過林卡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抓起蝌蚪，裝進瓶子里，或放在水洼里玩耍，玩耍夠了又把蝌蚪小心翼翼地放回水里，唯恐碰傷它們。可見，佛教戒殺生的理念在藏族人心中根深蒂固。

坐在鮮花叢中眺望四周，原來這里背靠寶瓶山的臂彎，三面環山。拉薩大橋正對面的寶瓶山向南延伸，然后拐向西一段又展向北一段，再向西逶迤綿延而去，此處就形成了一個U型的獨立幽靜空間。立于此處放眼遠望，視野很開闊，或者因為山距足夠遠，或者因為山勢不高，全無山坳里的壓抑逼仄。周圍山頭上，總有一圈吉祥白云守候，我疑心是一群白胡子仙人的化身，在樂陶陶地瞇眼欣賞著眼前的一切。

休息一會兒后，我們一行走下草地去觀察欣賞周圍景色，林卡屬于拉薩市城關區蔡貢塘鄉，中間一條水溝把這里分成兩大塊，東邊是人們過林卡的地方。水溝兩邊樹木繁茂，還沒有到雨季，故水溝里還干涸著。順著水溝往里走，沙石路邊到處是一株株高大挺拔的白楊等參天大樹，樹下是翠綠纖絨的小草，如一塊塊精紡羊絨地毯，樹蔭下草地上坐著一堆一堆的游人，大人們或唱歌喝酒，或擲骨子打牌，小孩則三三兩兩地游戲打鬧著，也有幾對在打羽毛球：再往前，靠近流水的沙石地上長著一大片灌木林，以刺梨和野石榴為主，林下的狼毒花黃燦燦的十分耀眼。細看此花很獨特，每株都是單枝獨立，只有兩三片葉子，頂端彎頭開著一朵黃色花，花瓣并不張開，花形如火苗狀，看起來亭亭玉立，清麗脫俗。據藏族朋友介紹，狼毒只有藏豬吃，其他動物都不接近它。但狼毒可以造紙，而且用狼毒制造的藏紙不易腐蝕，經久耐用。抬頭看，兩米多高的灌木叢中，野石榴樹正值開花時節，枝枝條條上綴滿淡黃色花朵，花狀如梅，看起來精致典雅…·這片園林，從地面到空中，整個是花團錦簇，讓人賞心悅目。朋友們紛紛拿出相機拍攝，想要與花爭妍。

由北向南走過來，經過了草壩子、喬木林、灌木林等幾個不同的景致，同一個園林何以會如此?詢問周圍的人才知道，原來這里分屬于三個自然村，村與村之間自然形成了風格不同的園林區。

朋友們正在相互拍照說笑，突然聽到水流的波濤聲，男同胞反應快，首先循著聲音奔去，聲音是從水溝南頭傳來的。人們盯著水溝南端，聲音越來越大，不多時，就見一褐黃色巨龍呼嘯而來，如萬馬奔騰，勢不可擋，洶涌澎湃。霎時，先前干涸的水渠就注滿了水。真是好運氣，竟無意間見到了水的源頭，朋友們好不開心。

水溝西邊的村莊里有座金光閃爍的建筑，那就是次覺林。次覺林是拉薩著名的四大林之一，因為功德林、策墨林、丹結林、喜德林的主人都出任過西藏地方政府的攝政，因此，在一些史書中不把次覺林放在四大林中，但傳統的“四大林”中有次覺林，而且西藏社會科學院的專家經過研究也認為次覺林是拉薩著名的四大林之一。次覺林的全名叫扎西桑丹林，修建于1790年，為八世達賴喇嘛強白嘉措的經師噶欽·益西堅參的駐錫地。噶欽·益西嘉措的本寺在吉隆，廓爾喀人入侵時該寺被破壞，他前來拉薩卻沒有落腳地，西藏地方政府就將次覺林劃給他。后來，次覺林遭到破壞，現在只修復了一部分，從寺院的殘垣斷壁可以看得出寺院當年的規模。寺院的護法神是植宗贊。相傳，很久以前，每年藏歷四月，植宗贊都要到貢塘寺去與貢塘女神相會，久之，就形成該地方著名的宗教節日。關于這個故事，在民間有著動人的傳說。

看完次覺林，從灌木林中穿過，躍上一個土崖，來到了林卡的東邊，那是一大片莊稼地，一直延伸到山根。土豆秧上綠油油的葉片中點綴著素白的花朵，蠶豆花白中夾紫，青稞剛剛抽穗，油菜花正黃，好一派田園風光。

東邊就是寶瓶山脈，半山腰有一座小寺，寺中供奉著觀世音菩薩和馬頭明王，卻沒見有僧人。此地為何會有這樣一個小寺昵據當地人講，當年修建大昭寺時，常常是白天修好到晚上就被損毀了，經查，原來是寶瓶山上的兩條毒蛇夜里經常去破壞。于是，人們修建了這座小寺，用以鎮壓毒蛇。現在，站在山下，還依稀能看到游蛇樣的兩道山棱，蛇頭正壓在寺廟下。也讓人感覺當時佛教本土化過程中的驚心動魄。在小寺院的北邊半山麓有一座規模稍大的廟，那是地方神殿。地方神殿里供奉著當地護法神，只供當地人朝拜供養。外來者是不宜參拜的，我們也只是遠遠地看，似乎香火很旺。

觀賞完林卡的全景，感覺心滿意足。回到先前的地方，與朋友圍坐一圈準備用餐，剛把食品飲料打開擺好，突然感覺有雨滴滴下來，抬頭一看，山頭的白胡子仙人不知何時變了心情，此刻正黑著臉從頭頂壓下來，趕忙把東西往旁邊的帳篷里收，大雨緊跟著就下來了，并沒有打雷閃電，但雨很大很急，沒有幾分鐘又停了。感覺不像下雨，而是誰從天上倒下來一大盆水。云快速地向東涌去，就聽見有人喊“彩虹、彩虹”，果然，東邊天空掛著一彎美麗的彩虹，距離那么近，似乎觸手可及。人們紛紛站在彩虹下拍照留影，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景象。

很快雨過天晴，天空又恢復湛藍如洗。這個林卡真是不錯，絕對不虛此行!暗想著，下次有機會還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