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改，各國出手都很小心

美國社會出現尖銳對立 歐洲國家大多小打小鬧

●本報駐加拿大、英國、德國、印度特約記者 陶短房 紀雙城 青木 薛文龍

●本報特約記者 柳 直 ●本報記者 王躍西

“到為自由之樹澆水的時候了”——幾天前，一名帶槍的美國男子高舉著寫有這句話的標語牌，以抗議前來宣講新醫療保險改革計劃的美國總統奧巴馬。這句話引自美國前總統托馬斯·杰斐遜所寫的一封信，意思是自由之樹“需要不時用愛國者和暴君的鮮血來澆灌”。這種由醫改引發的對立情緒已經蔓延至整個美國。與此相對，美國的近鄰加拿大幾年前曾評選過“史上最偉大的加拿大人”，前薩斯喀徹溫省省長湯米·道格拉斯成為唯一的當選者，而他當選的理由是其一手締造了全民醫保體制。在世界上的很多國家特別是發達國家，醫療改革似乎成了“一腳天堂、一腳地獄”的門檻性話題。

奧巴馬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

醫療保險改革是當前美國爭論最激烈的話題，賓夕法尼亞州的一名參議員說，他一生中還從沒見過美國民眾如此尖銳對立。連奧巴馬8月接受《時代》雜志專訪時也坦言：“這是我執政以來面臨的最嚴峻考驗。”

幾個月以前，奧巴馬還是美國人心目中帶領大家走出危機的英雄，但如今牽扯到醫改問題，各種尖刻指責接踵而來。8月25日，美國《潮流日報》的文章稱，近些日子美國的電視一直充斥著很多民眾對醫療改革計劃不滿的畫面。很多人顯然非常憤怒，一遍又一遍地高喊“向醫療改革說不”。一名婦女大哭著說，“美國已不再是國父所建立的美國”。甚至還有人把奧巴馬的畫像畫成希特勒。8月24日的《紐約時報》報道說，參議員利伯曼敦促奧巴馬政府把醫療改革方案推遲到經濟改善之后。利伯曼說，美國民眾之所以對醫療改革產生這么激烈的爭論，部分原因是人們對于美國經濟普遍感到焦慮。而福克斯電視臺的資深節目主持人干脆稱奧巴馬“對民主構成了威脅”，是反白人的種族主義者。美國《外交政策》雜志也指出，奧巴馬提出的醫改方案遭到美國共和黨以及美國大眾的痛批，奧巴馬的支持率也不斷下降。

其實，現在很多痛批奧巴馬的美國人當初是沖著奧巴馬的新醫改政策投票選他當總統的。因為很多人都知道，美國的醫保體系不改不行。根據現行的醫療保險制度，60％以上美國人的醫療保險由所在公司提供，24％的美國民眾依靠政府提供，主要面向65歲以上老年人的醫療照顧計劃以及針對貧困者與殘疾人的醫療補助計劃，僅有14％的美國人選擇自己買醫療保險。美國人每年花在醫療保險上面的費用是世界18個主要發達國家中最多的，但美國公民能夠享受到的醫療服務水平卻遠低于其他發達國家。在美國，由雇主提供的醫療保險可以免稅，美國為此每年損失稅收2500億美元。在巨大的財政壓力下，奧巴馬想推行“全民醫保政策”，即向雇主和富人征稅來補貼窮人。

對此，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專門研究醫保政策的烏偉·萊茵霍爾德教授說：“對于奧巴馬的政策，有人歡喜有人愁。歡喜的是沒有醫保的美國中低階層。發愁的是高收入人群，他們將被征收更多的所得稅；另一批發愁的人是醫生、醫院和制藥公司。他們可能會失去一部分醫療收入，因為改革后的體制會限制一些醫療成本。”除此以外，還有美國議員擔心，征稅會使雇主不給員工上醫療保險。目前美國的高失業率使得美國人很怕找到工作也得不到醫療保險，因此，在相關調查中，69％的受訪者說，他們擔心政府插手醫保會讓他們已有的醫保水平下降。有美國學者說，從克林頓政府推動醫改政策失敗的教訓來看，奧巴馬如果強推醫改，真有可能像他說的，要賭上他的第二任期。

加拿大人，再苦也不許碰醫保體制

在與美國相鄰的加拿大，越來越多的人近年來開始紀念起了白求恩大夫，這主要不是因為白求恩的國際主義精神，而是因為人們發現他在上世紀30年代就提出了全民醫保的概念。

加拿大是北美唯一的福利國家，國人也一向以此為自豪，但近年來，醫改的呼聲越來越高。雖然福利醫療、看病免費，解決了不少加拿大人的后顧之憂，但幾十年的醫保體制運行下來，人們也感到了諸多不如意之處。如病人看病等候時間很長。加拿大醫療體制十分特殊，病人要先去家庭醫生處看門診，家庭醫生覺得需要，才安排看專科醫生或體檢，專科醫生認為需要，才能介紹入院，病人除急診外不能直接去醫院就診，即使急診也“急不起來”，據加拿大“候醫聯盟”在全國1189個專科醫生處所作的調查，病人等待手術的時間平均要18周。因等候時間過長導致病情耽擱甚至死亡的醫療糾紛在加拿大見怪不怪，每年因看病排隊所造成的損失就達15億加元以上。

一位議員候選人對《環球時報》記者說，加拿大是高稅收國家，老百姓認為，既然交這么重的稅，看病不要錢天經地義。如果政治家輕率提出看病收錢，哪怕只是象征性收一點點，就立即會引起軒然大波，不但選票會流失，對手也會趁機攻擊，更有人會借機提出，既然看病要錢，那么就該減稅，結果只能是得不償失，自討沒趣。

在德國，醫改完成，患者卻要出國看病

在波蘭斯臺廷市的一家牙醫診所里，波蘭牙醫雅德齊克正注意力集中地彎腰注視著他的德國女病人張開的嘴。而在診所的休息室里，還坐著5位來自德國各地的病人。其中一位女病人還是從德國西部的漢諾威來的。她需要種牙、裝牙冠。德國媒體的記者問他們為什么不在德國看牙，而是千里迢迢來到波蘭。這些德國病人直言不諱地說，自從德國進行醫療改革后，看牙的費用大漲。雖然往返德國城市和斯臺廷少說也要六七個小時。不過，他們都說值得，因為在波蘭看牙最多可節省70％的費用。

實際上，“越境看牙”現象只是德國新醫療改革的一個后遺癥。據《環球時報》記者了解，德國議會2007年通過醫療改革方案，今年1月開始實施。改革的核心是建立一個醫療保險基金。這一保險基金可以被理解為一口由政府代管的“收費大鍋”，所有投保人的保險金都首先被投到這口鍋里，然后再由聯邦政府按照全德國統一的保險費率和一些特殊的平衡原則分配給各保險公司。

改革實施幾個月來，問題仍舊很多。如新法中規定：制藥廠家必須申報向醫生支付報酬的金額。但醫生仍舊大肆收受回扣。《圖片報》最近就報道說，德國480名醫生收受了一家藥廠贈送的禮物。藥廠給醫生5個等級的禮物：向5位病人推薦該廠的藥可獲得一臺液晶電視或一部IPod音樂播放機；推薦給7位病人可得到DVD刻錄機；推薦給12位病人可得高級咖啡機；推薦給14位病人則獲得名牌衛星導航設備；推薦給18位病人可獲得一臺手提電腦或電影投影儀。

德國柏林市民貝阿特對《環球時報》記者說，近20年來，德國進行了不少醫療改革。表面上聽起來很好，但老百姓最關心的是保險費是多少。事實是，保險費大大增加。她給記者算了一筆賬。20年前，她自己需要付的醫療保險費是200多馬克（相當于100多歐元），現在是400多歐元。整整增加了3倍多。

英國首相捍衛本國醫保體制

美國國內激辯醫改政策，卻把“無辜”的英國醫保制度牽扯了進去。英國《泰晤士報》報道說，美國共和黨挖苦奧巴馬的醫改政策等同于英國的全民醫療保障體系，是“邪惡的制度”。此言一出立刻引起英國朝野一片嘩然。英國首相布朗也破天荒地和夫人莎拉一起登錄博客TWITTER，強力辯護稱，“全民醫療保障體系使痛苦與舒適、絕望與失望、生與死，有了差別，我們全家都感謝這一體系一直以來的服務。”更有甚者，英國《每日郵報》還轉述前往美國接受奧巴馬頒獎的英國劍橋大學知名物理學教授霍金的話回擊美國的批評。因罹患肌萎縮性側索硬化癥，霍金教授必須坐輪椅，行動不便，對此他坦言：“如果沒有英國全民保健體系，我不可能活到今天”。

英國目前提供的全民醫療保健體系是一項旨在惠及全民的社會福利，這項按照英文縮寫被稱為NHS的全民醫療保健體系建立于1948年，其根本內容就是用納稅人的錢為國家全體居民提供免費的醫療服務。但隨著就醫和接受護理人口的不斷增加，人們對NHS的批評也越來越多，尤其引起患者不滿的是他們需要為手術治療而等待太長的時間。在成千上萬件民間投訴NHS服務的案例當中，“阿蒂亞斯事件”是在英國家喻戶曉的一宗。在２００３年，英格蘭劍橋郡一位名叫阿蒂亞斯的80歲老年婦女由于無法忍受等待治療的痛苦而籌款8000英鎊前往德國接受了更換人造股骨的手術。她氣憤地說：“我愛我的國家，但是國家卻不愛我。”

印度，省錢搞醫改

與發達國家相比，發展中國家的醫改更容易受到百姓的歡迎，因為發展中國家的主要任務是擴大醫保范圍。

印度的醫療保險行業開始于1986年，20多年過去了，購買醫療保險的印度人比例依然很低，僅占全國總人口的1.08％，80％左右的醫療開支需要個人自掏腰包。只有1％—2％的費用由私有保險公司承擔，而這些保險主要都是由企業雇主出資購買。但在印度的公立醫院，看病、吃藥費用全免。《環球時報》記者曾體驗過一次印度的免費醫療。記者早早趕到醫院，掛號處的前面已排起了多條“長龍”，排了兩個多小時才輪到掛號。記者說明了情況，遞上100盧比，卻被對方一只手擋了回來。記者問，“為什么？”對方慢條斯理地回答：“這是公立醫院，不收費”，言語之間流露出一種不耐煩，似乎在說“連這點常識都不懂？”記者忙問：“難道這里對外國人也免費嗎？”對方遞過一張掛號單，一本正經地說：“只要是地球人，這里都免費。”看完病，拿著醫生開的處方，記者很快在醫院藥房拿到了藥，真的沒花一分錢。在醫改投資方面，印度政府曾宣布斥資9000億盧比（約合180多億美元），用于醫療基礎設施建設和購買醫療衛生器械，確保未來10年印度各大醫院的醫生和床位數量增加一倍，護理人員增加兩倍。英國《經濟學家》雜志的記者湯姆·皮埃特拉希克對印度醫療體系的評價是：印度的醫療機構就像它出品的世界最便宜汽車Nano一樣，以節儉為本，“能省則省”，摒棄一切不必要的附加設施和儀器，以最務實的態度服務廣大民眾。

醫改是全球性難題

對于讓很多國家頭痛的醫改問題，中國社會科學院拉美所所長、研究社保問題的專家鄭秉文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說，美國是發達國家中唯一一個沒有全民保險的國家，因此我們不把美國當成福利國家。美國現在要建立全民醫療保險制度，奧巴馬的這個舉動引起了社會的不同反響。究其原因是因為在美國人的觀念里，全民免費福利并不符合美國人的習慣，很多人會因此依賴國家，變得懶惰，不勞而獲，對美國傳統文化來說是一種沖擊。美國社會保守主義思想根深蒂固，這次沖突可以說根本上就是文化的沖突。所有國家都在進行醫療改革，不可否認的是，醫療改革是個難題，沒有人敢說自己的就是最好的，歐洲國家也是如此。現在，沒有建成全民醫療保險的國家想方設法要進一步改善自己的制度，而那些已經建成的國家絕大部分卻因為受不了沉重的負擔在減肥。由此可見，醫改對任何國家都不是一個輕松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