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位論文版權使用授權聲明的失當與規范

吳蜀紅

摘要在我國近年發生的一系列的“學位論文侵權案”的判決的基礎上，分析了部分學位授予單位的學位論文使用授權聲明的內容，對學位論文使用授權聲明的制訂提出了對策、建議。

關鍵詞學位論文著作權授權聲明

自2007年底至今，全國有千余名碩士、博士先后提起訴訟，狀告北京萬方數據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稱萬方公司)、《中國學術期刊(光盤版)》電子雜志社(以下稱CNKI)兩大商業數據庫公司侵犯其學位論文的著作權，被稱為“博、碩學位論文系列侵權案”。

相關法院對其中的大部分案件已做出判決，根據學位論文的不同授權情況，出現了三種判決結果：原告已授權授予學位的學校使用涉案學位論文，被告公司又通過轉授權方式獲得將該論文收入論文庫的權利的，判決駁回原告的訴訟請求；原告未授權授予學位的學校使用涉案學位論文，但學校授權給了被告公司的，判決被告公開賠禮道歉并進行賠償；原告沒有授權授予學位的學校使用涉案學位論文，學校也未將該文授權給被告公司的，判決被告公開賠禮道歉并進行賠償。博、碩士與其學位授予學校簽署的學位論文版權使用授權聲明是判決的主要依據之一，它是原告是否授權授予學位的學校使用涉案學位論文的關鍵證據。

博、碩學位論文系列侵權案折射出當前我國博、碩學位論文授權的復雜情形，本文擬就博、碩士與學位授予學校就學位論文的授權情況進行分析，重點考察我國高校特別是涉案高校的授權聲明，以期規范相關行為與內容，促進博、碩學位論文的利用。

1學位論文版權使用授權聲明的解讀

2000年以后，我國學位授予單位逐步要求擬申請碩、博士學位的人員在提交學位論文時附加版權使用授權聲明(有的稱為“學位論文版權使用授權書”、“論文使用授權說明”等)，盡管名稱不同，實質都是版權使用授權協議，均是學位授予單位擬定的格式條款，碩、博士簽名確認，通常作為版權頁的內容與論文正文裝訂在一起。

通過系列侵權案的相關判決，我們發現有部分學校2002年之后仍沒有與碩、博士簽訂版權使用授權聲明或者聲明沒有與論文統一裝訂，導致無法作為證據提交，但是學校卻同意第三方將其所擁有的全部碩士、博士學位論文收錄入學位論文數據庫并通過網絡進行交流傳播，北京體育大學、武漢大學、鄭州大學、中山大學、華僑大學、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天津師范大學、河北師范大學、首都經濟貿易大學等都存在此類情形，為侵權案的發生埋下了伏筆?；谙盗星謾喟傅呐袥Q，我們認為協議模式是解決學位論文授權的有效途徑，關鍵是如何規范操作方式與協議內容。

作者通過訪問校園網查看各高校的學位論文獲取使用授權聲明文本并結合判決書，抽取了43家高校的授權聲明進行解讀：

通過表1，可以看出我國高校學位論文使用授權聲明內容雷同，文字表述非常接近，都存在著一定的規則缺失，說明借鑒的因素很大。對這些聲明進行分析，可以發現：

1.1各授權聲明對學位論文著作權歸屬的規定不一致。

使用授權聲明的簽署意味著學位授予學校對著作權人的尊重與保護，因為從法律上該聲明可解釋為是作者與學校訂立的《作品使用權許可合同》，該合同的訂立說明學位論文著作權原則上屬于作者，因此聲明中很少有學位論文歸屬的明確的具體規定。但也有少數聲明作了規定，如南開大學明確規定作者為著作權人；哈爾濱工程大學規定“研究生在校攻讀學位期間論文工作的知識產權屬于哈爾濱工程大學?！保槐本┼]電大學、西北工業大學規定研究生在校攻讀學位期間論文工作的知識產權單位屬于大學。但根據系列案的判決，法院均認為學位論文的著作權歸作者本人所有。如果學校為論文的著作權人，完全可以自由處置各項權利而無須經過其他主體許可，就沒必要簽署所謂的“授權使用聲明”。我們認為，聲明中不需包含學位論文歸屬的明確具體規定，學校對學位論文版權歸屬的規定屬于學位論文的管理規定，應通過各種渠道廣泛宣傳，方便涉及學位論文利用的各方明確判斷著作權人。

1.2授權聲明內容簡單、模糊，缺失選擇性條款和付酬內容。

在司法實踐中，授權聲明是決定案件結果的關鍵證據，是重要的法律文書。但遺憾的是，在調查中發現，我國高校的學位論文使用授權聲明大多內容相似，寥寥數語，沒有一份聲明超過200個字，許多不足100個字，不僅內容簡單而且非常模糊。許多聲明規定“授權學校將全部或部分內容編入有關數據庫進行檢索”，但究竟是何種數據庫，聲明中并未明確。一些聲明規定“同意學校用不同方式在不同媒體上發表、傳播學位論文的全部或部分內容”，從法律上而言，不同的方式就是任何方式，存在約定不明、無法形成統一認識等缺陷。也有聲明規定“研究生在校攻讀學位期間論文工作的知識產權單位屬于大學”，“知識產權單位”這種不嚴謹的法律語言容易引發歧義。系列侵權案的發生說明利益方對授權聲明內容的理解存在很大差異，客觀反映了許多授權聲明內容的模糊性和隨意性。而缺失選擇性條款和付酬內容是對作者權益的漠視，存在顯失公平的可能，致使授權聲明無法體現作者真實意思等缺陷，易導致侵權糾紛。

1.3部分授權聲明缺失學位論文繳送的規定。

我國1981年制定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學位條例暫行實施辦法》規定：“已經通過的碩士學位和博士學位的論文，應當交存學位授予單位圖書館一份，已經通過的博士學位論文，還應當交存北京圖書館和有關的專業圖書館各一份?！眹鴦赵簩W位辦于1983、1984和1986年發文要求將已通過答辯的全部博碩士學位論文按類別繳送。但一些單位對文件的執行不堅決，調查中有17家學位授予單位聲明中不包含該規定，比例為40％。由于系列侵權案的發生與學位論文繳送存在必然的關聯，因此有必要規范學位論文繳送制度，使各方主體對這一制度形成統一認識，建立風險預見機制。

1.4授權聲明中關于學校利用學位論文開展服務的規定有待完善。

所有聲明均要求作者提交論文，授權學校利用學位論文開展服務，授權學校公布學位論文的內容，大部分聲明均含有“可以采用影印、縮印或掃描等復制手段保存、匯編學位論文”的規定?？梢?，高校非常注重本單位對學位論文資源的收藏和服務。但聲明中均未規定為存在館際合作關系的用戶提供文獻傳遞服務和交換服務時的授權，雖然一些單位如南京大學、大連理工大學在相關的學位論文保存、管理規定中涵蓋了該內容，但在系列案判決中，各單位的學位論文保存、管理規定并沒有直接作為判決依據。但是“高校圖書館館際互借和文獻傳遞服務構成了對學位論文的發表和發行”，存在引發爭議的隱患。此外，大部分聲明中未涉及學校對論文進行商業化電子利用的規定，而這才是最有可能引發糾紛的環節。

1.5授權聲明有關轉授權內容差異非常大。

東南大學、河海大學、蘇州大學、石家莊鐵道學

院等學校的授權聲明中明顯包含了轉授權，但大部分聲明中并未明示學校擁有轉授權，而僅規定“授權學校將全部或部分內容編入有關數據庫進行檢索”或“學校可以公布該論文的全部或部分內容”，但在系列案中，法院基于“目的說”，認為類似聲明因未對學校發表、傳播論文的方式予以限制，應解釋為著作權人并未禁止學校行使轉授權。從判決結果看，凡是簽署了論文使用授權聲明的作者，法院都認為學校有轉授權。雖然有學者對法院的擴張解釋提出異議，比如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所知識產權研究中心主任李順德認為，類似中國農業大學的授權聲明按照著作權角度來講頂多就是發表權，整個論文的著作權并沒有轉授給學校。但無論是北京海淀法院還是北京朝陽法院都做出了一致的審理。

2對規范學位論文版權使用授權聲明的建議

由于我國高校學位論文版權使用授權聲明的簽署、內容存在種種問題，直接導致了系列侵權案的發生。筆者以為，要從制度上防范或減少糾紛的發生，必須嚴格規范學位論文版權使用授權聲明。

2.1學位論文版權使用授權聲明制訂的原則

2.1.1促進學位論文的廣泛利用與資源共享。

博、碩士學位論文是重要信息資源，本著促進科學進步、資源共建共享、服務社會的原則，整個社會應積極鼓勵學位論文的開發利用，保障學位論文資源電子化的新型服務形式，系列侵權案中，法院對授權聲明的解釋采用了“目的說”，也體現了這一原則。

2.1.2學位授予單位制定自己的學位論文開發利用版權政策。

這是學位授予單位自主辦學的必然要求，也是適應社會的現實需求。各學位授予單位應專門制定學位論文版權政策，根據實際情況詳細規定論文的權利歸屬、提交保存、開發服務等內容。各高校應設立專門機構或專人，將學位論文使用授權聲明的制訂置于整個學位論文開發利用版權政策之下進行考量。

2.1.3尊重著作權入的利益，提供選擇機制與付酬規則。

目前學位論文授權聲明的制訂注重保護學位授予單位的權益，哈爾濱工程大學明確表示“為保護學校的知識產權，維護學校的合法權益”，在研究生學位論文中增加“學位論文授權使用聲明”，而對博、碩士權益保護不夠，存在隱性強制，這直接導致了群體性的學位論文系列侵權案的發生。由于學位授予單位處于強勢地位，學位論文使用授權聲明是它提供的格式條款，因此必須給予著作權人多種可選擇性條款，允許著作權人選擇論文的公開方式、利用模式、傳播范圍、期限、報酬等，保證聲明內容是著作權人真實意思表示，從而有效解決版權問題。否則，即使簽署了授權聲明，也會發生侵權糾紛。

2.2學位論文版權使用授權聲明應包含的內容

各高校應要求碩、博士簽署學位論文版權使用授權聲明，作為論文的組成部分與論文正文裝訂一起，在提交時必須由專人檢查，以免遺漏。此外，學位論文的管理規定應該在學生學習期間廣泛宣傳，組織研究生學習、討論授權聲明內容，不斷吸收學生意見，保證研究生簽署聲明時能心中有數，而不會發生系列案中畢業于中國農業大學的劉美麗博士當庭陳述的情形，她表示：簽署《聲明》時，學校只說是為了圖書館保留學生畢業論文的一個文本，至于《聲明》的具體內容，她根本沒有可能仔細看清楚。為了避免類似情形的發生，同時在聲明內容上應做到：

2.2.1規定學位論文繳送制度。

可采用一些聲明中類似“授權向國家有關部門或機構送交學位論文”的規定，類似東南大學聲明中規定論文繳送具體單位及其具體授權內容的做法。繳送規則的完善能使利益各方遵循授權協議利用學位論文。

2.2.2學校利用學位論文開展服務的規定應有重點。

根據著作權法有關規定，學位論文在學校內部、或者根據對方要求在學校之間為研究人員、教師和學生學習研究而使用，屬于合理使用的范圍，可以不受著作權的控制，一般不會引起版權糾紛。因此，相關內容規定應盡量簡單，對于特殊情況，可以應作者請求，提供保護期，應明確獲得為存在校際合作關系的用戶提供文獻傳遞服務和交換服務的授權。學位論文數字化后的使用會產生發表權、信息網絡傳播權及出版權的問題，聲明中對權利歸屬需明確約定，如果涉及到商業性使用，應規定報酬支付。

2.2.3學位論文版權使用授權聲明的重點應是轉授權部分。

這是促進學位論文的廣泛利用與資源共享的要求，也是最容易引發著作權糾紛的環節。依據我國《著作權法》第二十六條：許可使用合同和轉讓合同中著作權人未明確許可、轉讓的權利，未經著作權人同意，另一方當事人不得行使，因此將學位論文提供給商業性的數據庫或數字出版商，必須獲得著作權人的授權。同時鑒于授權聲明是格式條款，依據我國《合同法》關于格式條款的解釋規定，當沒有約定或者是約定不明時，應當作出不利于格式條款提供方的解釋，因此授權內容必須具體、明確。鑒于法律規定，學校在轉授權問題上可根據自身情況采取兩種措施，一是充當中介者的角色，通過制定相關版權政策，鼓勵或要求作者與學位論文開發機構簽訂授權協議。目前，清華大學、北京大學等都采用該做法。二是直接規定轉授權內容。這要求轉授權內容明確，詳細規定是否允許學校將學位論文轉授權給第三方進行利用的權利。

為了保障著作權人的利益，聲明中應為著作權人提供多種選擇，包括轉授權的范圍、方式、期限，當授權給具體開發機構時，必須明確是否是專有的轉授權以及使用方式，此外必須包含報酬支付的規定。

2.2.4建立基于時限性和區域性的強制公開制度。

這是促進學位論文的廣泛利用與資源共享原則的具體體現，也是大多數歐美高校的普遍做法。我國大部分高校都采用了這一制度，很多高校聲明中都規定“學校可以公布該論文的全部或部分內容”，但是由于內容模糊，在系列侵權案中被法院解讀為學校享有處置論文的權利，使著作權人的權益受到損害。解決這一問題的關鍵在于授權聲明應提供多種選擇讓著作權人自由地表達自己的真實意思：設置公開期限；選擇公開范圍、公開方式；允許著作權人通過書面申請提出特殊要求。

3結束語

“博、碩學位論文系列侵權案”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司法考察的角度，幫助我們規范各學位授予單位論文版權授權聲明的制訂，在中國現有法律框架內解決學位論文的著作權問題，從而促進學位論文的傳播、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