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湘文化新論

湖湘文化,源遠流長,人材輩出,在中國文化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關于湖湘文化,有不少學者作過系統的研究,都有獨到的學術思想。如陳獨秀《歡迎湖南人的精神》,楊度《湖南少年歌》,文選德《湖湘文化古今談》,湖湘文化產業促進會出版的《湖湘文化大辭典》等等。

這里,筆者以一個書法工作者的視角,來詮釋體會湖湘文化,探求湖湘文化中關于做人、做事、做官三個方面的道理,提出自己的一管之見——做人:君子風范;做事:求索精神;做官:憂樂思想。

做人:君子風范

理學家周敦頤,是湖南永州人。他的《愛蓮說》,是一篇托物寄興的散文,全文只有119個字。作者對于菊花、蓮花、牡丹的理解與感受,充滿理性與智慧的意味,富有豐富的道德內涵。他以蓮花比作特立獨行的君子。筆者不妨將《愛蓮說》全文錄下,以饗讀者: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盛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靜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后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對蓮花的記載古已有之,如《詩經》中的:彼澤之陂,有蒲與荷。還有南北朝時《西洲曲》說: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更有膾炙人口的楊萬里詩句: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對蓮花的頌揚,在人民群眾中產生了廣泛的影響。

蓮花,在佛教中被視為凈土常見的莊嚴。極樂凈土的蓮花,是生長在七寶池中的八功德清水中,池中蓮花大如車輪,有青、黃、赤、白等不同顏色,姿態微妙,氣味香潔。由于蓮花的生長特性,所以經常被用來引喻為清凈、高貴等具正面光明的象征。在一些佛教經典中,經常用蓮花比喻圣者,而在大乘佛教中則往往象征著菩薩。可見蓮花在人類歷史進程中的地位,在哲學、宗教、文藝當中的作用。

周敦頤是第一個將蓮花比作君子的人。何謂君子?君子是有德者,有氣節者。所謂氣節,也就是一個人的節操。說到底,是大丈夫之謂也。那大丈夫又怎么解釋呢?

《孟子·滕文公下》中說:“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有一次縱橫家景春對孟子說,“當今的公孫衍和張儀難道不是真正的大丈夫嗎?他們一發怒,那些諸侯就害怕得不敢亂動”。孟子不同意這種看法,他說,真正的大丈夫應該居于天下最寬廣的位置,那就是“仁”;要站在最正確的位置,那就是“禮”;該行走于最光明的大道,那就是“義”。得志,便與百姓循道而進;失意,也能堅持自己的原則。富貴不能亂我心,貧賤不能改我志,威武不能屈我節。

由此看來,人的氣節,存于內則為仁德,化于外則為堅貞,執于行則成義禮,達于人則為典范。說到底,立命處世,節操是人之根本。湖南人向來有大丈夫氣概,曾國藩那種“屢敗屢戰”不屈不撓的精神;譚嗣同“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夏明翰“砍頭不要緊,只要主義真”這種舍生取義的豪氣;所以毛澤東又以詩言志“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中國新文化運動的先驅陳獨秀在《歡迎湖南人的精神》中說得更明了:湖南人的精神是什么?“若道中華國果亡,除非湖南人盡死”。三百幾十年前的王船山先生,是何等“扎硬寨,打死仗”的書生,黃克強歷盡艱難,帶一旅湖南兵,在漢陽抵擋清軍大隊人馬!蔡松坡帶著病率領不足二千云南兵,和十萬袁軍打死戰,他們是何等堅毅不拔的軍人!

寫到這里,不由得我在自己的書架上取下一冊《中國共產黨人精神讀本》,當中收錄了42篇短文,其中毛澤東的《為人民服務》,劉少奇的《論共產黨員的修養》,陶鑄《松樹的風格》,有夏明翰的《就義詩》,方志敏的《清貧》……他們為了共產主義信念而犧牲了自己的生命,都是可歌可泣的時代英雄,他們留下的這些不朽篇章永遠是我們共產黨人的精神食糧。

寫到這里,不由我又發出一種感慨:在當今這個過多地追求器物的時代,我們不能忽略了人的思想價值。在給年輕人傳授科學技術的同時,絕對不能忘記,還應當培育他們有堅強的民族氣節,有高貴的人格品性,有大丈夫氣概,有君子風范。

做事:求索精神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這是屈原在《離騷》中所表達出來的一種求索精神。

人,作為地球上存在的一種高級動物,他們能親身體會到世界上所發生的三大悲劇:一是天空中每天上演的日出之后又日落;二是大地上每年上演的花開之后又花落;三是人間一生中上演的生命成長之后又死亡。什么是悲劇?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悲劇的產生不在于悲劇的本身,而在于人類擁有了思考的能力,有了各人自已的追求,有了對事物的認識能力。人們想從有限的生命中追求無限,想干偉大的事業或想完成未竟的事業,想挽留人間的美好,所以產生了孜孜不倦的求索精神。

人只不過是一根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縱使宇宙毀滅了他,人卻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東西更高貴得多;因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對他所具有的優勢,而宇宙對此卻是一無所知。

因而我們全部的尊嚴就在于思想……我們要努力好好地思想,這就是道德的原則。

1999年的秋天,我將湖南美術出版社出版的《當代書風·何滿宗書法》第二集,送給清華大學思想文化研究所的何兆武教授。何教授為我寫了以上這段西方哲人的話。何教授是羅素《西方哲學史》的主要譯者,他曾經給我上過西方思想史的課程。何教授是在我帶去的一個冊頁上寫的這段話。盡管我已步入中年,每當翻閱這段話時,總是讓我的內心世界涌起陣陣波瀾。

的確,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人的偉大,不是肉體的高大,也不是物質擁有的多少,而是思想的偉大。之所以人能思想,才能創造出超越人本身的東西。基于此,我便在書法領域里不斷地思考,不斷地創作。

自1985年我在團省委工作期間,直接參與組建湖南省青年書法家協會,由省青年書協主席、到省書協副主席,再于2004年2月擔任省書協主席。屈指算來直接參與書法的組織工作,已有20余年了。

多年的藝術經歷,特別是近些年來,我努力尋找適合自己的座標,然后給自己定位為:爭做一名服務型的書法組織者和一名勤于探索的藝術實踐者。

作為一名書法組織者,首要的任務就是如何帶領廣大書法家開創一個書法的新局面。開創新局面,并非一件易事。我常講:發現真理靠水平,但堅持真理是要靠勇氣的。我在組織工作上把握一條原則,那就是為書法家提供一個良好的創作環境,讓書法的藝術地位不斷上升,讓書法市場不斷開拓。

在這個大的原則下,第一個開創性的工作是書協體制上的創新,明確任務:組建一支強大的書法湘軍隊伍。通過努力,到目前為止,一共建立20個專業委員會,如學術委員會,對外交流委員會,懷素、歐陽詢、毛澤東、何紹基書法研究委員會,少兒書法委員會,老書家研究委員會等。特別值得一提的是省青年書法家協會、省硬筆書法家協會、省女書法家協會成為了省書協強有力的后備隊。

第二個開創性的工作是書法思路的開拓。2005年1月25日,省書協在長沙召開“湖湘書法產業研討會”,我在會上提出了:“以大書法的戰略氣勢,大力發展書法產業”的論點。所謂“大書法”不是把字寫大,而是將書法的外延不斷擴大,將書法的內涵不斷加深。

第三個開創性的工作是實施書法建設工程。在2004年10月第一個“湖湘書法月”上,我提出了“湖湘書風碑林建設倡議”,得到了書法界的廣泛贊同。經過大家共同的努力,長沙杜甫江閣書法碑廊、南岳長壽書法碑廊、麻陽萬福書法碑廊、株洲炎帝書法碑廊、瀏陽湖南名人書法碑廊和湘潭曉霞山書法碑廊等相繼建成或正在建設之中。在2008年1月中旬召開的湖南省政協十屆一次會議上,我向大會提交了《打造千里書法藝術長廊》的提案。由此拉開了中國書法史上、湖南文化史上新的藝術創新序幕。2008年4月8日,在我的大力倡導下,省書協啟動了千里湘江書法長廊藝術工程,把千里湘江打造成以書法元素為主的藝術之江。現在湘江藝術報、湘江圖書館、湘江善行等工程都已啟動。湘江藝術館、湘江論壇正在籌備之中。

第四個開創性的工作是開展書法對外交流。省書協每年的工作均確定一個主題,2004年是“展覽年”,2005年是“外交年”。2006年和2007年是“讀書年”,去年為書法藝術“宣講年”,今年確立為會員“服務年”。近6年來,我們組織湖南書法赴日本、法國、新加坡、韓國、香港、澳門、臺灣展出。同時還邀請韓國、日本、臺灣書家來湖南展出。

第五個開創性的工作是實施書法人才戰略。省書協與湖南美術出版社聯合出版《湖湘書法百家》叢書,已出版50多位書家的作品專集。更重要的是我們注重培養書法后起之秀,特別注重青年書家的培養,在大學生、中小學生中舉辦培訓班,發現書法人才,建立了湖南省少年書法家聯合會,湖南省大學生書法家聯合會。第一本《湖南書法年鑒》已于今年上半年出版,《湖湘文庫.湖南書法史》已交付湖南美術出版社,擬于今年10月底出版。

第六個開創性的工作是打造書法品牌。每年10月份省書協在長沙舉行“湖湘書法月”,今年已是第六屆。在湖湘書法月中,舉行書法展覽、書法研討、書法交流、市場開拓等一系列活動。號召廣大書法家大力參與書法活動,普及書法知識。特別是結合“中國書法家進萬家”活動,使書法更加深入尋常百姓家。創辦書法會館,建設湖南書法網,利用現代傳媒更好、更快地傳播書法信息。

人活著就是為了追求和探索,善待珍愛生命,高揚美好人性,不虛度此生的文化精神。《易經》中講: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中國書法如果沒有中國文化這個亮麗的底色,就不會有書法今天的燦爛輝煌。

做官:憂樂思想

岳陽樓因范仲淹的《岳陽樓記》而名揚天下。“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成為做官者或者當今領導者奉行的執政為民的重要理念,更是包容著儒家思想的憂患意識。書協主席,雖然是一個官方職位,但非真正的“官”,我把自己當成湖南書法組織者中的一員;把繁榮書法藝術當作一個事業在做。如果在書協主要負責人的崗位上不把湖南的書法工作做好,不僅僅是水平問題,更重要的是職業道德問題。

我今年53周歲。年輕時期,對什么事都充滿好奇心,什么事都覺得新鮮。曾在人民日報出版社出版過兩本報告文學集,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過新聞理論著作,湖南美術出版社、湖南文藝出版社出版過書法著作,吉林出版社、岳麓書社出版過書法作品集;還寫過詩,寫過散文等等。驀然間似有所悟:藝多不養身。故近些年集中精力,研習書法。

如何集中精力研習書法?思來想去,摸索出一套自己的研習方法,頗有心得。一是學經典。如王羲之的《蘭亭序》,懷素的《自敘帖》,《龍門二十品》,《張遷碑》等。各種書體都有公認的經典作品。48歲時,我曾向書法界公布,準備花20年時間,每年集中精力寫一種經典作品。自2004年以來,不敢間斷,到今年已持續6年。先是寫米芾,重點攻《苕溪詩》和《蜀素帖》,旁及手札和其他作品。繼而將王羲之的《蘭亭序》寫了大小百來遍,大體可以背出來了。然后則攻草書,先是懷素《自敘帖》,后寫黃庭堅《諸上座帖》《廉頗藺相如列傳》,還有祝允明《前赤壁賦》,張旭《古詩四帖》等等。前年則寫王鐸,去年寫孫過庭《書譜》,今年則寫趙之謙手札。以后將陸續寫簡帛、篆書等。20年,看起來遙遠,但20年還不能完全寫完全部書法經典,應該說是將來畢生的事業。

二是鉆研理論。沒有書法理論作指導,那會陷入盲目的境地。于是,我在學習一種經典時,便要花相當的精力來閱讀有關資料,搞清楚其歷史背景,藝術淵源和創作理念。

三是辦展覽。展覽是促使學習的極好方法,學習的結果如何,要給書壇作個匯報。2004年7月以來,我先后到澳門、日本、臺灣、韓國、長沙舉辦個人書法展等等。對于書法展,我倡導一種展覽文化。其一,書展要有主題。其二,書展要注重展廳效果,如色彩搭配、如形式感、如開幕式從簡,以酒會的形式多與觀眾交流等。其三,展出的代表作品贈送專業收藏機構,以免流失。如我創作的18條屏《蜀素帖》贈湖南省博物館收藏,20條屏《廉頗藺相如列傳》贈湖南省檔案館收藏等。

書法,作為物化了的精神產品,是有價格和價值的。作為一名書法家,特別是書法組織者,應該擺正主次關系,將社會效益放在首位,經濟效益放在其次。

多年的工作實踐和藝術生涯,深知人生十分有限,所以總結了三句話,置于座右:一天做一件善事,一年做一件大事,一輩子做一件有意義的事。

那么,什么是有意義的事呢?所以,我提出了自已的藝術主張:用書法弘揚美德。始終堅信:美學上的價值就是道德上的價值。

在湖湘大地上,湖湘書家、湖湘書風在中國書法的各個時期,都有其光輝燦爛的一頁。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是楷書的代表作;懷素的《自敘帖》是草書的巔峰;清代崇尚碑版,何紹基則獨樹一幟,能碑帖結合,成了清代幾百年中的一位行書大家。到了20世紀,中國書法界評出十大書家,則有毛澤東、齊白石名列其中。還有馬王堆的帛書,三國吳簡,浯溪碑林,麓山寺碑等等。當今文化復興,傳統文化倍受重視,書法藝術到了極好的大發展、大繁榮時期。我們堅信,我們有理由堅信,湖湘書法界將有更多的大書家橫空出世。

當然,真正的大藝術家,是在他自然生命終結之后留給人類的思想、精神、藝術的不朽,這就是第二次生命。作為“做官”的人來說,實現第二次生命的不朽,才是終身追求的崇高目標。

今年10月,我將在第六屆湖湘書法月中,舉辦一次個人書法展,將周敦頤的《愛蓮說》,屈原的《離騷》,范仲淹的《岳陽樓記》全部用書法的形式創作展示出來,進一步來詮釋我的《湖湘文化新論》,期望得到學術界、藝術界的批評指教。

(作者單位:湖南省文聯)

責任編輯:文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