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弘峰 劉尚洪
◆ 中圖分類號:DF523.9 文獻標識碼:A
內容摘要:權利是人類發展過程中自身本質需要的表達,是人權理念的現實化,對社會弱勢群體權利的保護是法律人文主義的彰顯,符合社會正義原則。文章指出,社會轉型期我國弱勢群體問題凸顯,從法學角度研究當前弱勢群體問題,是法學學科的內在要求。
關鍵詞:社會弱勢群體保護 法學 權利
對社會弱勢群體問題的研究最先開始于社會學領域,其關注的焦點可歸結為對社會弱勢群體范圍的劃定和對社會弱勢群體成因的分析。但社會學研究主要是針對社會弱勢群體現象和特征的描述。描述性社會科學不涉及對規范和制度的研究,因此缺乏可操作性。在社會弱勢群體這一問題上,社會學能夠發現問題,但對如何通過制度加以解決則無能為力。而對社會弱勢群體權利的保護是法律人文主義的彰顯,符合社會正義原則。本文從法學角度對此進行探討。
社會弱勢群體保護的法學謀劃—權利方式
由于各學科的基本范疇、研究方法迥然相異,因此其切入同一個問題的思維方式和理論進路各具特色。而法學角度的獨特性在于以權利為視角和線索來分析社會弱勢群體問題,這主要由以下原因決定:
(一)由法學學科自身的品格、特征決定
概念、范疇是思想中對世界的占有,它表征的是一種理論的思維方式。任何一門成熟的學科和構成該學科的理論體系都必須由自己的基石范疇來作為理論思維和邏輯推理的前提和出發點。正如鄭成良所言:“政治思維方式的重心在于利弊的權衡,經濟思維方式的重心在于成本收益的比較,道德思維方式的重心在于善與惡的評價……”由此可以推出,法律思維方式的重心在于現實權利的實現。權利是法學的基石范疇,這也預設了法學學科的研究進路。具體到社會弱勢群體問題,只有從權利的角度出發才能標識出法學學科的研究特點。權利提供了一個在法學領域中研究社會弱勢群體的視角,同時也提供了概括、歸納、提煉法學中社會弱勢群體本質特征的邏輯出發點。
“法學對權利的關注程度表明一個社會對法律和權利的信念程度。因為權利理論說明一個社會的信念,或相信作為自己信念的‘信念。這個‘信念既是法律的,也是權利的。因而注重對權利的研究,既有助于法律信念的樹立,也有助于權利觀念的增強。”同時,“權利是法學與社會連接的紐帶,因而研究權利既是法學關注現實社會的重要方式,也是法學使命和價值的集中體現。社會本身是人的關系網絡,而人的關系往往又是基于權利或以權利為內容衍生的。雖然構成社會關系核心要素的權利不可能都在法律的調整范疇內,屬于法學所涉獵的對象,但是社會最基本的權利無不受法律的調控和保護,屬于法學研究的對象。同時法學注重對權利的研究也是法學自身發展的需要,是法學的立身之本。因為在權利的探索中,法學不僅能獲得社會的依賴和支持,而且將獲得發展的動力和創新的能量。總之,關懷權利和捍衛權利不僅是法律永恒的目標,更是法學研究永恒的主題。”
(二)由社會弱勢群體權利實踐的困境所決定
社會弱勢群體在權利享有、實現、救濟上的弱勢地位是造成他們弱勢并導致這種弱勢境況惡化的根本原因。立法是權利的初始分配或原始意義上的第一次配置,在權利分配中能獲得怎樣的份額,對于一個人的社會地位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然而由于社會弱勢群體處于社會邊緣地位,表達利益的途徑極其有限,影響立法的力量極其微弱,所以,社會弱勢群體往往在立法的權利分配時就已輸在了起跑線上。同時權利實現受主體內在和外在兩方面的影響。從內在方面講,主體自身的才能與資質決定了權利的實現狀況;從外在方面講,社會的制度性安排可能為一些人權利的實現提供幫助,但也能成為另一些人權利實現的桎梏。社會弱勢群體從內在外在兩個方面講,均處于極其不利的地位,因此其權利往往得不到平等的實現。由以上可知,法學領域研究社會弱勢群體問題,始終離不開權利這一載體。
社會弱勢群體權利保護理論的正本清源—人權理據
人權是權利的精髓和靈魂,只有在人權層面上對權利加以研究,才能更好地為社會弱勢群體權利保護的實踐提供理論支持。人權理論的發展已走過了近千年歷史,從公認的近代人權理論的起源——英國《大憲章》(1215年)到《世界人權宣言》(1948年),再到《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1966年)和《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國際公約》(2001年),人類始終高舉著自由、平等、正義的旗幟。這也正是人權之于社會弱勢群體問題的重要作用。具體來說:
(一)人權是人的內在價值的需要
人是“類”的存在物,人并不是因為其有用性而存在,而是其本身存在的目的,“在目的的秩序里,人以及每一個理性存在者,就是目的本身,亦即他決不能為任何人(甚至上帝)單單用作手段,除非在這種情形下他自身同時就是目的”。個人成為“類”存在物中之一員的根本是他作為人的尊嚴被尊重和認可,并受到與其他人平等的對待。人權是人類在自覺的實踐活動中追求的價值目標,是人類對自身價值、尊嚴、地位和存在的確證。
(二)人權是制定法律的理論依據
法是人們為了最大限度地享有自由空間而制定的,雖然法發展的歷史也是統治者將其用作統治工具進行專政的歷史,但近代以來法更多地體現了人們賦予它的自由、平等、正義等諸種使命,而人類渴望解放自身,尋求自由和平等的精神則貫穿于法不斷完善的過程,人權就是此種精神的理論結晶。因此,人權引領著法律理論的方向,為法律規范的制定提供坐標。“在全部法律中,只有一個規范具有最高效力,這就是憲法中的人權規范。國家的全部權力為人權而存在,法律中的全部規范圍繞人權而展開。所有立法,檢測其效力高低,最終以人權規范為尺度。”
(三)人權是防止國家權力濫用的有效屏障
人權是權利的理論根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人權在法律上的體現就是與國家公權力相對應的私權利,即公民權利。公民權利不是由國家權力賜予的,相反,國家是公民為了維護自身而讓渡權利的結果,國家的基本職能就是通過提供公共服務和公共物品來維護和增進公民的權利,“一個社會只有實現了人的權利才能激發人的主動性和創造性,才能產生主體的自覺性和自律性,才能形成一種新的社會秩序,實現社會更高層次的安全與穩定”。但“人權的價值和意義不僅僅使人獲得權利,重要的在于使人達到自我解放、自我發展的目的和獲得自由發展、自由解放的手段”。因此,人權是權利的靈魂,權利是將人權理論現實化的途徑,人權是權利制約權力,權力來源于權利的理論依據。
另外,人權的內涵在于它體現的平等、自由、正義等精神。人權是在與剝削和壓迫作斗爭的過程中產生和發展起來的,它從誕生之日起就反對特權,反對社會不平等,主張社會主體應享有同等的權利,受到平等的尊重。
社會弱勢群體權利保護的跨越—“特殊保護”
(一)“特殊保護”的內涵
所謂特殊保護,可以從兩個方面界定:一是指在資源配置、利益分配的制度設計方面適當向社會弱勢群體傾斜;二是指在權利保護、權利救濟所需要的資源方面適當向弱勢群體傾斜。對社會弱勢群體的特殊保護是基于“平等”下的“特殊”,是為達到實質平等的目標而在保護方式上針對弱勢群體地位采取的相應措施。對這些人權利的特殊保護,并不意味著人們在權利享受方面的不平等,而是標志著人權保障的全面化,標志著對所有人的人格尊嚴的尊重。”從本質上來說,不平等產生于特權,特權則造成更大的不平等;特殊保護則旨在消除不平等,追求社會正義。相對于普通公民保護而言,這一貌似不平等的平等保護,實現了跨越。
(二)“特殊保護”正當性導因確證
首先,從人類進化發展的層面看,人類本性中蘊含著人人平等的內在需要。隨著人了解自然程度的加深和征服自然能力的加強,人類社會化的形式也愈加先進和完善,一些來源于人類本性的內在要求逐漸由簡單的實現模式,變為復雜的制度和規則。但無論如何變化,其中基于本性的人的平等要求并沒有發生變化。平等是人類解放自我、發展自我的內在規定性,也是人類永恒不變的本性需要。
其次,從人權的層面看,平等是人之為人的應有之義。人的自然屬性決定了每個人的出生都是平等的,作為自然屬性的人,沒有地位和等級的差異,沒有民族和種族的不同,都是能夠從事智力活動的自然生物體。正是由于人能夠認識自身和自然,認識自身與自然的關系及與其他生物體的不同,人才能意識到自己存在的意義和尊嚴。
再次,從分配正義的層面看,平等是從共同體的道德觀念和正義原則中推導出來用以協調利益沖突的基本原則。平等是目的,政策、制度、規范都是達致這一目的的手段,從一定程度上說,一切關于分配的正義理論,一切有關機會平等、起點平等、過程平等的形式平等原則都是關于如何實現實質平等的理論。所以弱勢群體“或者由于自然的原因無法擁有平等的資源,或者由于社會的原因受到歧視而被剝奪了本應擁有的資源,根據‘把人們當作平等個體來對待的原則,少數人的潛在損失必須受到關心,政府應當補償給他們沒有擁有而本應擁有的那部分資源”,進而實現形式和實質上的平等。
社會弱勢群體權利保護的詰難與反思—有限保護
權利能為弱勢群體的保護提供理論支撐和實現方式,但無論權利理論達臻何種完善程度,在現實生活中,它總會有一定限度和邊界。認識到這一點,才能重視權利賴以發揮作用的其他因素。權利理論在解釋現實問題上的限度有:
首先,權利作為一個理論分析的工具,是主觀認知和建構的產物,受特定文化傳統下的意識形態的制約。客觀情況復雜多變,理論的建構多滯后于事實的變化。因此,權利理論無法完全反映出弱勢群體問題的客觀事實,這是主觀與客觀的矛盾,也是理論建構自身的局限。
其次,權利理論只能為弱勢群體的保護提供一種理論支撐,一種實現方式。在實踐中,權利這種保護方式的運行過程也是權力與權利、權力與權力、權利與權利之間不斷沖突和協調的過程,充滿了價值取向的選擇以及各種利益博弈的不確定性。當理論成果運用到具體弱勢群體問題的現實中時,也許并未達到研究者預期的效果,這是理論實現的有限性。
再次,權利理論及政治哲學中的自由、平等、正義等概念都來源于西方社會,這些理論和概念在西方都有著深厚的啟蒙思想和文化積淀,拿來分析文化傳統、現實背景與之完全不同的中國問題,難免會產生“水土不服”現象。如何使移植過來的理念和理論與中國特殊現實相結合,特別是與中國弱勢群體問題相結合,還需要學者和實踐者的不斷探索。
最后,權利意識的生成需要適宜的政治環境和社會環境,只有在權力保障權利、權利尊重權利的政治環境中,才能為國家與個體、個體與個體之間的彼此尊重創造環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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