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珂銀
起先我家附近開出第一家理發店時,我冷眼旁觀,后來又冒出了好幾家,我選了一家較有規模的試了幾次,但也只限于吹吹頭發,至于剪發燙發我還是專程去淮海路上的美發廳。有時候在電梯里與同樓的幾個女人相遇,談起做頭發,她們與我的情形也大致相同,總之對這類理發店的手藝還缺乏信任度。
經常為我吹發的一個小年輕是廣東人,大家都叫他小廣東。每次熱烘烘的電吹風在我腦門響起,他的言語也在我耳旁時斷時續,聽著都是些不著邊際的閑話,但九九歸一,最終還是希望我能買店里的優惠卡。我端坐在椅子上,除了微笑還是微笑,就是不做聲,盡管他的手藝不錯,但我沒有這個打算。
有一次,晚上吹的頭發,晨起,竟然有一撮旁逸斜出、獨樹一幟,怎么梳理都不服帖。干脆用水把這片頭發打濕,不料原本蓬松的頭發突然出現一處“塌方”,愈加離譜。因為要趕著上班,只能匆匆離家。拐彎處,路過這家理發店,透過玻璃幕墻的小廣東見我這般窘態,立馬跑出來招呼:“阿姨,我幫你的頭發打理一下,三分鐘內就能搞定?!边t疑了一下,還是進去了,果然,須臾工夫就“噱頭”起來,心情頓時陽光。小廣東風趣地說:“以后再發生這種意外,直接找我吧,權當售后服務,不收加工費的。”
漸漸地,我買下了這里的消費卡,偶爾在店里遇見同樓的幾個女人也已人手一卡,大家相視而笑,彼此都知道被套牢啦。這些小年輕真厲害,淮海路、南京路的生意便這么轉移過來了。
在理發店斜對面有一家不足二十平方米的皮鞋店,大家口口相傳,都知道開這家店的是一個皮鞋廠的下崗工人。他懂行,進的貨價廉物實,附近的居民都愛上他那兒買鞋,他最大的優勢是以前是個配底工,因而會修鞋。凡在他這里買的鞋,穿了一陣子,小修小補的來找他,他也只收取幾毛錢的材料費,而且是專業水平。要知道現在外面“機器修鞋”啥價錢?這一招確實籠絡人心。
最絕的是我們這兒書報亭的一個北方小伙子,腦袋里好像安了一臺電腦似的,那么多戶人家,誰買什么報刊,他都記得清清爽爽。有一次,我路過書報亭,他對我說:“阿姨,你老公這期的《理財周刊》還要嗎?我還為他留著吶。”我一拍腦門子這才想起來,老公出差前拜托過這事,幸虧小伙子提醒了我。我常在他這里買《時尚》,每次新刊上市,他見著我大老遠就喊:阿姨,新的雜志來啦!我若身邊沒帶錢,他又說:先拿回去看吧,什么時候順路再把錢帶過來。有這樣一份惦記和信任,你想不在他這兒買也難啊。
蕓蕓眾生,他們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人物,卻能以自己的真誠和用心構筑起一張強勢的商業網絡,溫柔地“網”住了周邊居民的心,并以一種積極的姿態為自己在大上海謀得立足之地。逢年過節,他們閉門休業,街頭便少了生氣,我們心中會頓生空洞之感,原來,他們早已融入到我們的日常生活,成為城市居民不可或缺的生活需求。
胡平摘自《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