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報記者 高 穎
本報記者專訪著名作家蘇童
蘇童,1963年生于蘇州,作家。代表作是《米》、《我的帝王生涯》、《紅粉》、《妻妾成群》、《已婚男人》和《離婚指南》等。《妻妾成群》被改編成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揚名海內外。左圖為他的新作《河岸》。
蘇童是在世界享有知名度的中國當代作家之一。他的長篇新作《河岸》還在寫作中時,就已經被簽下了英文版權。今年初,《河岸》中文版問世;年底,英譯本就將問世。這樣一個少有的快速走向海外的作家,卻在接受專訪時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文學沒必要全球化。”
環球時報:為什么您會覺得文學沒必要全球化呢?
蘇童:走出去的確是件好事。但你要知道中國文字的獨立性,知道中國文學的獨立性。所以沒必要急著走出去。《哈利·波特》不是走出去,是別人來搶。你急著走出去,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一個作品的受歡迎程度,不是你自己走出去,而是別人請你出去。所以不如等待那樣的機會。
環球時報:十月初,馬上又進入新一輪的諾貝爾頒獎季了。
蘇童:這是一年一度的節日,也是一年一度的焦躁,每年都要問一遍,為什么中國沒能得諾貝爾文學獎。這種焦躁,主要是媒體的,有些讀者也有。我稱之為諾貝爾文學獎綜合征。世界上那么多國家都沒有諾貝爾文學獎,難道就因為中國是一個人口大國,它就非得有嗎?這也不一定。所以如果當初沈從文要得到諾貝爾文學獎就好了,就能平復中國人的諾獎焦慮征。而且如果那樣,中國文學在世界的傳播,地位就會非常不同了。
環球時報:現在人們談得更多的是網絡文學,傳統文學似乎陷入低谷了。
蘇童:即使在目前特別商業化的閱讀環境里,即使是在孩子當中,總有一小撮真正的文學“追夢人”。我們在做比較的時候,總是跟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純文學的黃金時代相比,總覺得現在的傳統文學不好,在衰落,甚至有人說死了。其實,我覺得這個時間段就是這個狀況,但你很難說,5年后,10年后,中國會不會又出現一個文學的復興。我認為,這是很可能的。有時對待這種事情不必一驚一乍,更完全沒必要感到悲觀,需要認真分析。我對中國文學的這個態度不是樂觀,而是客觀。
環球時報:對時下流行的網絡文學,您怎么看?
蘇童:群體性寫作的現象背后,這樣的眾聲喧嘩,可能是社會急劇轉變帶來人發言的欲望,是一種出自人內心的訴求。最快捷的途徑是網絡。我們那個時代抒發心意最快捷的途徑是寫詩。那個時候幾乎每個有文學沖動的年輕人都寫過幾首詩。王爾德說得好,許多爛詩都非常真摯。但,這是階段性的。沒多久,詩歌和傷痕文學的創作熱潮消失了。
所謂寫作,就是社會的精英人群終其一生都在創造自己的遺囑,他要讓這份遺囑變成別人的遺產。這是寫作背后的一個基本心態。說到底,寫作不是一個理性的事情,而是源自一個模糊的沖動。寫作是安頓自己的一個好的方式,區別只是以前是在紙面上,現在是在網絡上。我從沒想過劃分兩者的界限,它們都是寫作,都是為了一份遺囑而已。
環球時報:《河岸》對于時下年輕人來說是不是會不好讀呢?
蘇童:這篇小說,不能說有多好,但它是最接近我的寫作理想的,一個缺陷就是不太好讀。畢竟書中有一個很強烈的社會環境描寫,和80后90后的讀者有隔閡。大多數年輕人對這樣的東西不太感興趣,我沒法考慮這么多。但我覺得,只要跨越了這個障礙,《河岸》還是蠻好看的。
我不太相信群體對創作的意義。對于一個創作者來說,只有一個個體。章太炎的《國家論》里寫道“個體是真、群體是幻,亦真亦幻”,說得非常好。你的創作最后形成的文本才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東西。所以我基本不考慮我的創作會給別人帶來什么,給評論帶來什么,我只考慮,我寫完了這個,就不再這么寫了。我不想重復同樣的類型。▲
環球時報2009-0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