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電影《瘋狂的石頭》敘述了一個人們為物而瘋狂的故事。影片吸收了一些文學敘事的元素,將電影技術與文學敘事完美地結合起來:復合敘述吸收了復調敘述的元素,通過不同人物的視角還原故事,形成了不同的敘述者和敘述空間;通過切換場景,運用時空交叉點來突出事物之間的聯系;整體上呈現出明顯的“黑色幽默”的風格,使電影具有獨特的藝術魅力。
[關鍵詞] 《瘋狂的石頭》;復合敘述;時空交叉;黑色幽默
電影《瘋狂的石頭》敘述了一個人們為物而瘋狂的故事。故事的緣起是某工藝品廠在公共廁所的改造施工中,發現了一塊價值連城的翡翠原石,隨之各色人物紛紛出場,形成了看護翡翠與偷盜翡翠的兩個場,故事也就圍繞著翡翠這樣一塊“石頭”而形成的兩個“瘋狂”的場景展開。影片雖借鑒了英國導演蓋·里奇(Guy Ritchie)作品《兩桿大煙槍》和《偷拐搶騙》的某些電影表現手法,但《瘋狂的石頭》還是具有中國特色的,影片吸收了一些文學敘事的元素,將電影技術與文學敘事完美地結合起來,具有獨特的藝術魅力。
一、復合敘述還原事件
影片吸收了復調敘述的元素,通過不同人物的視角還原故事,形成了不同的敘述者和敘述空間。下面三個事件就是運用這種方式來敘述的。
事件一:撞車
這個事件是通過三個敘述者來還原的:敘述者之一是三個小偷(道哥、小軍和黑皮),小偷的“搬家”車違規停放被開罰單,黑皮拿錘子要砸警察時聽見撞車聲,警察便離開去處理撞車事件;敘述者之二是“四眼”秦豐收,他在墻上噴寫“拆”字時聽見撞車聲,看見自己的車被撞;敘述者之三是保安包世宏和助手三寶,二人停在斜坡上的車自動下滑,撞了“四眼”車,這才是撞車的真正緣起,這一事件的發生動因。
事件二:偷翡翠
這個事件的第一個敘述者是包世宏和三寶,火警車的到來引他們離開展覽翡翠的現場,聽到警報后,開始分頭追拿小偷;敘述者之二是道哥,他報警說羅漢寺著大火了;敘述者之三是小軍和黑皮,他們去羅漢寺展廳偷翡翠,不慎掉東西引發警報響起,然后分頭逃跑。敘述到此方知火警車突然造訪羅漢寺原來是小偷設計的調虎離山之計。
事件三:搶包
這個事件的敘述者之一是包世宏,他被車內人警告離開汽車,于是走到車后,正在茫然時包被人搶了;敘述者之二是車內人,車內人惱火包世宏仍站在汽車附近,于是憤怒地推開車門要去打包世宏;敘述者之三是道哥,他騎摩托車飛奔而來,搶了包世宏的包后撞在突然打開的汽車門上,車翻人亡。
以上三個事件的敘述方式既不同于一般的按照事件的演進進程進行的順序敘述,也不同于影視文學中常用的倒敘或插敘,而是通過處于同一時段中的不同敘述者以各自不同的敘述聲音來并行展示同一個事件。這樣一來一個事件的敘述就具有多個敘述者,同時形成了多種敘述聲音,就像不同樂器同時合奏一樣,生成了合音的復合效果。各聲音之間彼此聯系,不可分割,每個聲音都有自己的存在價值,缺少任何一種聲音合音便不復存在。因此,只有把不同敘述者的聲音組合到一起,才能完美地還原整個事件,弄清事件的來龍去脈。這種敘述方式類似于文學中的復調敘述。巴赫金提出了復調小說理論,他認為:“有著眾多的各自獨立而不相融合的聲音和意識,由具有充分價值的不同聲音組成真正的復調。”電影中三個事件的不同敘述者的敘述都為其他敘述者的敘述作了鋪墊或補充,各種敘述者的聲音在同一事件上交織在一起。這種敘述方式給觀眾不停地設置懸念,留有空白,同時也增強了影片的戲劇性,延長了觀眾的審美時間,產生了復合的審美效果。
二、時空交叉突出聯系
影片在敘述上的另一個特點是通過切換場景,運用時空交叉點來突出事物之間的聯系。這種敘述的運用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1.人與人
影片在敘述各個人物的活動時并不是孤立地展示事件,而是把不同場景中的人物行為在某一時空交叉點上連在了一起,這樣的事件往往是構成情節的主要事件。比如影片開頭有這樣兩個事件:事件一場景是在半空的纜車中,主要人物是謝小盟和曹菁,貧嘴的謝小盟遭到曹菁高跟鞋的重重一擊,可樂易拉罐脫手而出從纜車上掉了下來;事件二場景是在馬路上,主要人物是包世宏和三寶,二人正開車行駛在馬路上,一個易拉罐從天而降砸碎了汽車玻璃。這兩個事件的場景一個在空中,一個在地上,人物也各不相識,本來并沒有什么聯系,但是一個可樂易拉罐卻把本來毫不相干的兩個事件聯系在了一起。正是在這個時空交叉點上又生成了一個新的事件:謝小盟脫手而出的易拉罐砸碎了包世宏和三寶的車窗玻璃。本來并不相識的人物卻在這個時空交叉點上聯系起來。而這一事件恰恰正是后面撞車事件的起因,所以它在推動情節發展上是至關重要的。
2.物與物
影片在敘述中還突出了物與物之間的聯系,通過畫面的切換把不同時空中的物聯系起來。從廁所紅外線沖水感應器的紅燈到火車穿越隧道;從報紙上的翡翠到展廳里真實的翡翠;從電梯里包世宏和麥克的打斗到報紙上的照片“包世宏勇擒國際大盜”。這些運用時空交叉的敘述畫面給人很強的感觀刺激,無形中拓展了人們的審美視野。
3.話與話
影片還運用在時空交叉點上話與話之間的相似,并結合電影“蒙太奇”閃回的技術,把不同的場景連在一起。下面三個場景就是這樣被連在一起的:
場景一:小巷中,三個小偷邊走邊說。
“牌子,班尼路”——黑皮
場景二:商店里,國際大盜麥克正在買偷盜用具。
“牌子呦,你看這個彈性……”——賣東西的
場景三:展覽區,包世宏和三寶在走廊里。
“居高臨下,盡在把握,這個叫,叫啥子”——包世宏
又閃回到場景一:
“這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敗……”——道哥
這樣不同的三個場景分別閃回,通過話語銜接把不同的場景和人物聯系起來。他們表面上各不相干,但卻都是在為即將開始的翡翠展覽做準備。
每個人都生活在同一張時間的網中。博爾赫斯在小說《小徑分岔的花園》中寫道:“由互相靠攏、分歧、交錯或者永遠互不干擾的時間織成的網絡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在大部分時間里,我們并不存在;在某些時間,有你而沒有我;在另一些時間,有我而沒有你;再有一些時間,你我都存在。”影片正是凸顯了“你我都存在”的那些時間交叉點,把不同空間的事物聯系起來。把人物和事件主要放置在空間的存在中,而不是時間的流程中。這樣的敘述具有較強的節奏感、時空感,使情節互相纏繞,緊湊而有張力。
三、“黑色幽默”盡顯風格
影片在整體上呈現出明顯的“黑色幽默”的風格,這種風格的形成主要源于以下幾個方面。
1.情節的巧合
正所謂“無巧不成書”,情節的精巧安排是每部影片故事發展的關鍵所在。這部電影在情節上也設計了很多巧合,但這些巧合不僅僅是為了推動故事的發展,更呈現出明顯的幽默效果。比如保安包世宏、三寶和三個小偷恰巧
住在同一個旅館,而且還是隔壁,這樣的巧合安排產生了一系列的幽默事件:三個小偷掛上地圖研究偷翡翠的方案卻被隔壁三寶釘釘子給震下來;包世宏和黑皮打斗后卻在澡堂不期而遇,明明是被對方打得滿身青腫卻渾然不知,還互相幫忙。再如大盜麥克去羅漢寺偷翡翠,在羅漢寺前停車時,恰巧汽車輪子壓住了井蓋。這一巧合才產生了后來黑皮被困在下水道里,而麥克自己也被困在通風管道里無法脫身。
2.人物的語言
影片中人物的語言也呈現出明顯的幽默色彩,這種幽默效果的產生得益于以下幾種語言的巧妙運用:一是各種方言和普通話的交叉運用。這部影片除了主要運用四川方言外,還夾雜了青島方言、保定方言以及粵語普通話等地方語,而有的人物也使用普通話。這些不同風味的語言交織在一起,不僅對凸顯人物的性格有作用,還產生了單用一種語言所沒有的特殊效果;二是俚語甚至臟話的運用。比如麥克的口頭語“我頂你個肺”和黑皮的口頭語“你娘”多次出現;三是調侃語言的運用。比如“四眼”看見自己的汽車被從斜坡滑下來的空車撞了,這樣說:“狗日高科技啦,無人駕駛”;四是充滿悖論的語言。作為小偷之一的小軍竟然對道哥說:“我什么時候偷過東西呀”,自己覺得不對勁又補充說:“我什么時候偷過您的東西呀。”
3.音樂的穿插
適時地穿插恰當的音樂也給影片增添了不少幽默色彩。在“翡翠搭臺,經濟唱戲”的展廳里響起的是歌曲《有一個美麗的傳說》:“有一個美麗的傳說,精美的石頭會唱歌……;當三寶去北京兌大獎出現在天安門前時,響起的是童聲演唱《我愛北京天安門》:“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當包世宏發現翡翠被調包后頭暈目眩時,響起了戲曲京劇的唱腔;當道哥和包世宏各自準備去赴約交易時,響起了芭蕾舞曲“四小天鵝”;最具黑色幽默效果的是“老狼請吃雞”這一手機彩鈴的運用:黑皮好不容易從下水道爬上來打通了道哥的手機,可就在井蓋旁邊的手機卻響起了:“今天好運氣,老狼請吃雞呀。你打電話我不接,你打它有啥用啊,你打它有啥用。”
4.滑稽的畫面
電影是視聽的藝術,除了音樂的配合外,畫面本身也能產生幽默效果。比如當黑皮和麥克終于從被困的地方出來重見天日,渾身上下都是污垢的兩個疲憊不堪的黑漆漆的人相稅的畫面;麥克拿著兩個電話分別放在自己的兩耳旁說“喂”后產生共鳴的畫面。另外,影片還運用平行“蒙太奇”的手法將屏幕分割成平行的兩個或三個畫面(包世宏/道哥;包世宏/三寶/道哥;麥克/忍/馮董),產生了極強的幽默效果。
5.可笑的悖論
悖論是構成“黑色幽默”的重要元素之一。“黑色幽默”的代表作海勒的《第二十二條軍規》本身就是一個悖論。“第二十二條軍規”規定:瘋子必須停飛,但必須由本人提出申請。一旦某人因精神問題提出停飛的申請,就說明他的頭腦很正常,所以必須還得飛行。”在這部影片中也充滿著類似這樣的悖論。比如小偷講道德,大盜講誠信。偷盜本是非法的、不道德的事情,可無論是三個小偷還是國際大盜。都不約而同地把偷盜行為看做是自己的事業。這一點在道哥的身上體現得更為明顯。諸如“這個階段正是我事業的上升期”“注意你的素質、素質”“世道變了,就是沒有好人了”這樣的活從一個小偷的嘴里說出,自然使人忍俊不禁。他的名字本身就是對“盜亦有道”的消解和諷刺,最后他車毀人亡的結局更增添了這種效果。大盜麥克也說:“我的招牌是講誠信”,他所奉行的“職業道德”和最后被捕的結局也形成了一種諷刺和幽默。
6.無意義和虛無感
無意義和虛無感也是構成“黑色幽默”的重要因素,尤其是幽默的“黑色”之來源。馮董費盡心機以850萬高價收購的“華夏之魂”卻是假翡翠;麥克精心設計利用高科技盜得假翡翠,親手殺死自己的買主還打電話給買主;包世宏保衛了半天的工藝品廠卻被廠長謝千里給賣了;黑皮為了偷翡翠受盡皮肉之苦卻什么也沒有得到,最后為了吃口面包而瘋跑……每個人都很認真地費盡心思地干著自己的事情,可是每個人干的事情最后都變得虛無和毫無意義。無論是看護翡翠的還是偷盜翡翠的都對這塊“石頭”真假不辨,就連包世宏拿著真翡翠給自己心愛的人時,卻說:“假的。”影片就這樣無情地對人生“黑色”地荒誕幽默了一把,使人們在笑的同時,也不得不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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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盧亞明(1979—),女,河北保定人,在讀博士,講師,研究方向:文藝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