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明
《建國大業》中,蔣介石跟蔣經國說,江南根本不堪解放軍一擊,因為國民黨“抓來的一百萬壯丁”連槍都不會使。看到這,觀眾難免一笑。蔣介石不用“征兵”而用“抓壯丁”,只有兩個可能:一是他跟手下“潛伏”的共產黨一樣,內心早已認同對手的主張;二是他極具幽默感。如果他相信自己的正義性且不具自嘲精神,他不但應該用“征兵”,說不定還會用“百萬青年踴躍參軍”那樣的字眼。
很多人認為,《建國大業》對蔣介石的塑造是一大進步,進一步擺脫了傳統的臉譜化套路,但“抓壯丁”的臺詞大概是為數不多的馬腳。所謂“進步”是站在藝術的立場。臉譜化是藝術的大敵,它將人物塑造簡化為黑白兩種顏色。好人不能做任何當下社會認為不好的事情,壞人也絕對不能有觀眾贊賞的行為舉止。追求藝術的人物塑造則剛好相反,它強調人物心理的真實性和復雜性,著重灰色地帶的描寫。電影中的巴頓將軍便是這樣一個有矛盾、有厚度的角色,他驍勇善戰,但對于士兵非常粗暴,動輒打人,而且他的愛國主義中有一種強烈的匪氣和霸氣。我們很多專家把他視為美國英雄,但在美國精英階層,這個角色是偏負面的。這就是藝術的效果。
但藝術并不是電影的唯一標準,還有一種廣為運用但鮮少討論的,就是通俗劇的標準。通俗劇不講求藝術深度,而追求觀眾的廣度,故事多半是夸張的愛恨情仇,寓意也淺顯簡明,從前的戲曲,如今的電視劇,基本上都遵循這個套路。通俗劇中一般不會出現一個角色在家里是好丈夫、在單位是惡上司這樣的設置,因為那樣會讓觀眾無所適從。通俗劇里的好人必須好到底,壞人也得一以貫之,不能忽壞忽好。這未必符合現實生活,卻符合多數觀眾的審美心理。
我們的問題不是藝術水平太高,而是定位不清晰。我們的電影人既想獲得內行的好評,又期待雅俗共賞票房大賣。在多數情況下,這兩者是有內在矛盾的。你若用貼標簽的方式來塑造人物,專家不會首肯;反之,你若把反角刻畫得大義凜然,讓正角吃喝嫖賭,普通觀眾便無法投射自己的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讓通俗劇和藝術片各行其道。▲
環球時報2009-0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