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峰
“兒時屢屢入夢境,神往瞻仰數成行。領袖故里覓風骨,太陽升起韶山沖。紅旗卷起刀槍戟,成就大業喚民眾。偉人創立千秋業,江山一統遍地紅。”這是我從韶山歸來后寫下的一首小詩,詩句雖然平庸直白,但卻是內心的真實坦露。
還在讀小學的時候,就渴望能到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毛主席的家鄉去。參加工作后,雖出差次數不少,但卻沒有去韶山的機會,直到前不久,才真正踏上這塊令人向往而又神奇的土地。

車從長沙啟程,腦海中有關韶山的記憶便一個個地涌了出來。我輕聲吟誦著毛主席《回韶山》的磅礴詩句:“別夢依稀咒逝川,故園三十二年前。紅旗卷起農奴戟,黑手高懸霸主鞭。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煙。”韶山是圣地,是我們這個國度里使用“太陽”這個詞最多的地方。因為是偉人故里,是毛澤東出生和早年生活的地方,所以韶山在世界上的知名度遠遠高過許多大中城市。奔向這里的車流和不同膚色的人流就印證了這一點。
我們的首站是毛澤東的故居。那是一憧坐南朝北,背山面水,呈凹字形(俗稱一擔柴式)土木結構的江南農舍。故居屬三合院,泥墻瓦房。東邊13間小青瓦房為毛澤東家,西邊5間茅草房為鄰居家,居中堂屋共用。面北堂屋的門楣上懸掛著鄧小平同志親筆題寫的“毛澤東同志故居”七個黑底鎦金大字。房前農田阡陌,兩池碧水:一為荷花塘,荷綠如蓋,清香縷縷;另一個為南岸塘,漣漪輕蕩,綠水瀅瀅。四周青山環繞,翠竹蒼郁,青松婆娑,一派江南秀色。1893年12月26日,一代偉人毛澤東誕生在這里,并在此度過了十六載春秋。
進入故居內,里面的陳設如舊。從墻上懸掛的毛澤東父母的照片中一眼就可以看出,主席很像他的母親文七妹。據介紹,毛澤東的父親毛順生一輩子勤儉,使得毛家家境殷實,也使毛澤東從小就有條件受到良好的文化教育。而對少年毛澤東影響最大、最深的則是他的母親。作為一名普通的農村婦女,文七妹一生都在默默地操持家務,撫養兒輩。她純樸善良,極富同情心。母親的言傳身教使毛澤東從小就同情貧弱,樂于助人。毛澤東對母親的感情很深,1919年10月文七妹病逝,毛澤東日夜兼程從長沙趕回韶山守靈,并和淚寫下一篇情義深長的《祭母文》。他這樣追念母親:“吾母高風,首推博愛。遠近親疏,一皆覆載。愷惻慈祥,感動庶匯。愛力所及,原本真誠。不作誑言,不存欺心……潔凈之風,傳遍戚里。”
穿過堂屋及毛澤東父母的房間,就是毛澤東的臥室。一張床、一張桌、一盞黝黑的桐油燈,就是這間臥室里的全部陳設。看著這盞油燈,我想起了《毛澤東傳》中所記述的內容:毛主席讀書癡迷,特別是對被塾師稱為“閑書”和“雜書”的《水滸傳》、《西游記》、《三國演義》、《精忠岳傳》、《隋唐演義》等舊小說感興趣。在私塾里,老師不讓讀,他用課本擋住偷著讀;在家里,怕父親發現,就用布把窗戶遮住,使父親看不見燈光。在韶山的十六載,除中間兩年在家務農外,其余時間毛澤東先后在韶山一帶的南岸、關公橋、橋頭灣、鐘家灣、井灣里、烏龜井、東茅塘幾處私塾讀書。毛澤東后來把自己的私塾生活概括為“六年孔夫子”。在上學期間,毛澤東早晚要放牛拾糞,農忙時還參加收割莊稼。毛澤東照例從《三字經》、《百家姓》、《增廣賢文》、《幼學瓊林》這些普及讀物入門,去接觸他從小注定要接受的儒家文化傳統。雖然毛澤東不大喜歡這些枯燥難懂的經書,可是憑著過人的記憶力和理解力,仍然學得很好。可能是因為這時養成的習慣吧,毛澤東一生以書相伴,他通今博古,知識淵博,并善于古為今用,聯系實際。1910年秋,毛澤東離開閉塞的故鄉,走向外面更廣闊的世界。記得在中央檔案館看過毛澤東在湖南高等中學學習期間寫下的一篇被國文教員柳潛稱為“實切社會立論”的《商鞅徙木立信論》。文章劈頭就說:“吾讀史至商鞅徙木立信一事,而嘆吾國國民之愚也,而嘆執政者之煞費苦心也,而嘆數千年來民智之不開、國幾蹈于淪亡之慘也。”這是毛澤東留下的第一篇完整的文章。全文僅六百字,老師的批語卻有一百五十字,說作者“才氣過人,前途不可限量”,“練成一色文字,自是偉大之器,再加功候,吾不知其所至”。可以看出,韶山幾年的勤奮學習,為毛澤東打下了堅實的國文基礎。同時,也可以看出毛澤東從小就確立了憂國憂民的思想情懷和“利國福民”的遠大抱負。我們從他的著作和詩詞中,總可以看到那些恰當的用典和對歷史的獨到見解。毛澤東酷愛讀書,但是反對死讀書,他曾不止一次說過,不僅要讀“有字之書”,還要讀“無字之書”。這“無字之書”,就是要了解社會,從社會實踐中獲取營養。他是這樣說的,更是這樣做的。

在毛澤東房間的墻上,懸掛著他和楊開慧的照片,這對為人民的事業奮斗不渝的革命伴侶,雖然在一起的時間很短,卻共同寫下了中國革命歷史光輝的一頁。毛澤東對她十分懷念,那首《蝶戀花·答李淑一》就充分表達了他對楊開慧烈士深深的懷念之情。為了革命的勝利,毛主席失去了6位親人。在故居,我們還參觀了毛澤民和毛澤覃的住處,都按原樣保存著。毛澤東的這兩位胞弟,都為中國革命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伴隨著《東方紅》、《瀏陽河》、《太陽最紅,毛主席最親》的歌聲,我們來到毛主席銅像廣場。我們一行人手捧著花籃,恭敬地寫下了“毛主席永遠活在我們心中”的緞帶,緩步走近毛主席的銅像前,獻上了我們共同的懷念,并深深地向他老人家三鞠躬。仰望銅像,毛主席身著中山裝,雙手緊握文稿,炯炯的目光正視前方。這尊銅像,是用6噸紫銅在南京制造的,像高10米,基座1米,寓意10月1日建國日。此時,我不由想起了《湘江評論》中那一篇篇激揚文字,點燃了民眾覺醒的火焰;上海和南湖紅船上的聚會,開辟了一個新的天地;《中國社會各階級分析》的深刻闡述,釋清了中國革命敵、我、友的重要問題;秋收起義和井岡的旌旗,開辟了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遵義會議后的神奇用兵,帶領紅軍完成了兩萬五千里長征的壯舉;指揮八路軍、新四軍馳騁敵后,取得了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的偉大勝利;西柏坡村指點江山,結束了國民黨的黑暗統治;天安門城樓上雄渾的聲音,宣告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誕生;社會主義建設的艱難探索,中國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毛澤東以他巨大歷史貢獻和獨特的人格魅力,贏得了人民的熱愛和崇敬。
在韶山的最后一站是參觀滴水洞。滴水洞并不是洞,而是一座別墅式的賓館。它位于韶山沖以西的峽谷中。1959年6月,毛澤東回到闊別32年的故鄉,在韶山水庫游泳時,他興之所至,隨口對當時的湖南省委書記周小舟說:“小舟,在這個山溝里修幾間茅房子,我老了來住一住。”1960年,湖南省委修建了這處別墅。
走進滴水洞,道路兩側隨處可見黨和國家領導人以及名人名家的題刻。原中央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主任馮文彬稱贊這里是“三湘靈秀地,洞中別有天。”這處被《毛氏族譜》贊之為“一溝流水一拳山,虎踞龍盤在此間。靈秀聚鐘人莫識,石橋如鎖幾重關”的地方,實在是一個修養游覽的好去處。可惜毛澤東在這里僅住了11天。我們無法知道毛主席這次神秘之行是對故土的眷戀還是休息,但是我想“思考”一定是他十幾天里的重要內容。我們知道,1966年對新中國來說是非比尋常的一年。在毛主席視察前的5月1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通過了由毛澤東主持起草的《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通知》(簡稱《五一六通知》)。它針對同年2月中共中央轉發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組關于當前學術討論的匯報提綱》(即《二月提綱》),提出了進行“文化大革命”的一整套理論、方針和政策。《通知》宣布撤銷《二月提綱》和“文化革命五人小組”及其辦事機構,重新設立在政治局常委領導下的“中央文化革命小組”。《通知》提出向黨、政、軍、文各界的“資產階級代表人物”開展徹底批判,奪取文化領域中的領導權。《通知》還指出,“混進黨里、政府里、軍隊里和文化界的資產階級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的修正主義分子,一旦時機成熟,他們就要奪取政權,把無產階級專政變為資產階級專政”。“赫魯曉夫那樣的人物,現正睡在我們的身旁,各級黨委必須充分注意這一點”。這就是毛澤東發動“文化大革命”的指導方針,也是持續了十年的浩劫的開始。
從韶山回來之后,我查過一些資料,說在滴水洞期間,毛澤東寫下了《七律·有所思》:“正是神都有事時,又來南國踏芳枝。青松怒向蒼天發,敗葉紛隨碧水馳。一陣風雷驚世界,滿街紅綠走旌旗。憑闌靜聽瀟瀟雨,故國人民有所思。”同時,毛澤東7月8日又給江青寫了一封信,也是在滴水洞期間形成的初稿。信的內容是:“我的朋友的講話,中央催著要發,我準備同意發下去,他是專講政變問題的。這個問題,像他這樣講法過去還沒有過。他的一些提法,我總感覺不安。我歷來不相信,我那幾本小書(《毛澤東選集》),有那樣大的神通。現在經他一吹,全黨全國都吹起來了……今年4月的杭州會議,我表示了對于朋友們那樣提法的不同意見。可是有什么用呢?他到北京5月會議上還是那樣講,報刊上更加講得很兇,簡直吹得神乎其神。這樣,我就只好上梁
山了。我猜他們的本意,為了打鬼,借助鐘馗。我就在20世紀60年代當了共產黨的鐘馗了。”信中所提到的“我的朋友的講話”,是指林彪5月18日在政治局引用了古今中外大量的政變事實,要求全黨高度警惕,并說毛主席的話“句句是真理”,“一句頂一萬句”,當時毛澤東看了很不舒服。
對毛澤東的這封家書,許多研究者有不同的看法,集中起來大致有三種:一是自我剖析;二是告誡江青;三是憂慮不安。這三種分析各有各的道理。我想這幾點都不能單獨成立,而應該說三者兼而有之。毛澤東解釋自己的幾本小書沒有那么大的神通,對有些提法不同意,但“只好上梁山”,違心地“當了共產黨的鐘馗”等,確有自我剖析之意,但告誡江青的目的也十分明顯。此時的江青一改不出頭露面,極少參與政治的情況,開始在政治生活中顯露崢嶸,并站在了第一線。從1963年起,她插手指導京劇改革活動,在文藝界煽動極“左”思潮。她指使姚文元發表文章,攻擊吳晗寫的《海瑞罷官》歷史劇;她受林彪委托,主持寫出《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誣蔑中國文藝界是“黑線專攻”;“文化大革命”開始后,她作為“中央文化革命領導小組”第一副組長,將在政治舞臺上扮演重要角色了,毛澤東自然要囑托。除上述兩點之外,毛澤東看到了斗爭形勢的嚴峻性,對剛剛開始的“文化大革命”前途既充滿信心又有憂慮。毛主席在信中還說:“天下大亂,達到天下大治”,“有些反黨分子,他們是要想整個打倒我們的黨和我本人……而現在的任務是要在全黨全國基本上(不可能全部)打倒右派,而且在七八年以后要有一次橫掃牛鬼蛇神的運動,爾后還要有多次掃除”。按毛澤東的本意,“這樣的運動時間不能太長久了,兩三年足矣”,“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但那時,毛澤東沒有想到這場運動竟然被林彪、江青一伙野心家、陰謀家利用,成為了一場給中國帶來巨大創傷的政治劫難。
短短的韶山之行,我不僅僅實現了多年的愿望,也重溫了黨的歷史,更重要的是多了一份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