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為師日變法思想新探

路　陽

[摘要]戊戌變法高高舉起了愛國和革新的旗幟，主將康有為以強敵為師救亡圖存走在了時代的前列。但由于其認識水平與歷史吻合度存在一定的差距，傳統思維方式沒有完全更新，以及對日本明治維新理解的有限，最終的失敗是必然的。

[關鍵詞]康有為變法思想局限性

戊戌變法已過去了一百多年，然而時至今日人們仍在這樣或那樣地論說變法的得失成敗。康有為作為變法的主將，他的認識深度與歷史吻合度，直接決定著戊戌變法的命運，而這個問題在論者中不無分歧，這正是筆者行文探新的緣由。

康有為變法思想的孕育形成及先天缺失

康有為1858年出生在廣東南海，到19世紀末，經過幾十年資本主義、帝國主義的深入侵略，資本主義的商品經濟已將這里的封建自然經濟瓦解殆盡。作為知識分子的康有為幼年時期便受到外域思想的沖擊，青年時代開始撰寫《孔子改制考》，認為孔子“改亂世之制”，便孕育了變法思想，特別是兩次上清帝書已標志著變法思想的形成。

康有為在《上清帝第一書》中開宗明義指出清廷處在內憂外患之中，闡明了由于清朝內政腐敗，官吏貪贓枉法，造成民窮財盡，危機四伏。加之，連綿不斷的自然災害，黃河泛濫，河南、山東等地人民深受其害。他敏銳地感覺到人民群眾反抗的風暴即將來臨。于是，他向清朝統治者大聲疾呼：“強鄰四逼于外，教民蓄亂于內，一旦有變，其何以支?”因此，他建議光緒帝，必須立即變法，否則，如果再繼續因循守舊，必將外亡于列強，內而被人民起義所推翻。為此，他提出了三項具體建議：“變成法，通下情，慎左右”，舉起了愛國和革新的旗幟。

在公車上書中，康有為極力反對清政府割讓臺灣，主張“下詔鼓天下之氣，遷都定天下之本，練兵強天下之勢，變法成天下之治。”他向光緒帝建議要跟上時代的步伐避免落后挨打的局面，中國就必須變法圖強。“窮則變、變則通”，因為“物久則廢，器久則壞，法久則弊。”如果在列強環伺的情況下還用舊法，就象“盛暑已至，而不釋重裘，病癥已變，而猶用舊方，未有不喝死而重危者也”。

公車上書是中國近代知識分子愛國熱情的第一次大爆發，其規模前所未有。一方面，它為五四運動的爆發打下了基礎；另一方面，它表明醞釀多年的變法維新思想已經躍升為愛國救亡的政治運動。康有為在這場運動中站在了潮頭大言變法，這確實表現了中國知識分子的愛國熱情，對民族危機政治危機的敏感性。但是，康有為倡導的變法卻是先天不足。其一，國內還沒有形成像樣的資產階級。以康有為為首的1300多舉人多數是剛剛從封建傳統中脫胎出來的知識分子，除康有為、梁啟超等少數維新派主將外，大多數人對西學和西方知之甚少，所以他們不可能超越階級，雖然高舉起了向西方資本主義學習的旗幟，但落實到實踐中也只能是對封建制度的修修補補。其二，他們的思維方式還沒有徹底更新。雖然康有為的思維參考偶有閃光之處，然而總體上他們仍是傳統的思維方式，還沒有跳出以圣人的是非為是非的思維模式。其三，沒有經過深入人心的啟蒙運動。由于變法是在民族危機嚴重瓜分豆剖迫在眉睫的形勢下展開的，因此啟蒙過于倉促。雖然康有為通過辦報刊成立民間社團宣傳師日變法，但是只啟蒙了封建士大夫官僚階層，變法的啟蒙宣傳也只局限于南方的幾個大城市，不過千里之外。大多數百姓不知變法為何物，啟蒙的深度和廣度還很不夠。其結果是光緒帝的變法御旨出了午門便一風吹，還不用說邊陲之地，這樣的變法不失敗將成為奇怪的事情。

甲午戰爭催生了康有為變法由認識到實踐

1894年7月，甲午戰爭爆發。不久之后，中國海防全失，門戶洞開，最終清政府被迫簽訂了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1895年4月15日，康有為得到消息之后憤然寫道：“竊近者朝鮮之釁，日人內犯，致割地補餉，此圣清二百余年未有之大辱，天下臣民所發憤痛心者也。然辱國之事小，外國皆起覬覦，則瓜分之患大；割地之事小，邊民皆不自保，則瓦解之患大。社稷之危未有若今日者。”1897年末，德國強占膠州灣事件使瓜分中國的形勢越發嚴峻。于是保種、保國、救亡圖存已經成為刻不容緩的任務擺在人們面前。不僅是封建士大夫，甚至連封建皇帝都被震撼了，也促生了康有為變法的實際行動。

然而，甲午戰爭是發展到帝國主義階段的資本主義在世界范圍內對封建社會最后的摧拉，其結果將把全世界的封建制度埋葬。在這個問題面前，康有為請光緒帝下罪己詔、明賞罰、求賢才，用中國歷代封建統治者慣用的手法去對付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顯然是無濟于事的。要是放在一百或二百年前，這種方法或許能有效果，在帝國主義時代，這樣做收效甚微。再者甲午戰爭前暴露的問題，絕不是在保存封建制度原封不動情勢下就能解決的。甲午戰爭慘敗的直接原因，不能簡單地歸結于中國“將衰、兵弱、器窳”，而是日本的君主立憲制打敗了中國的封建君主專制，是中國的社會制度落后了。康有為對甲午戰爭中“天朝上國”被撮爾島國打敗深感難以理解，他以這種認識指導他的變法，是對甲午戰爭認識有局限性的表現。他想靠修補改變清帝國的積貧、積弱、衰敗、腐朽，以抵抗東西方帝國主義對清帝國的摧拉，這只能是一種脫離中國實際的幻想。

“以日本明治之政為政法”之得失

甲午戰爭的震撼和刺激令康有為等人義憤填膺，想立即通過變法富國強兵報日本一箭之仇，但冷靜下來之后，這些有識之士開始探索新的救國之道。他們認為，日本之所以能由“崎嶇小島”戰勝老大中華帝國，就在于向西方學習，變法維新，實行君主立憲，所以中國的救亡圖存之路還是應該向自己的敵人——日本學習。于是，1898年康有為連續進呈了三部著作給光緒帝，即《俄彼得變政記》、《日本變政考》和《波蘭分滅記》。通過這三部書，論證了師日變法的必要性，實現了“請皇上以俄大彼得之心為心法，以日本明治之政為政法”的愿望。可以說這些著作深深打動了光緒帝，促使他站在了維新變法陣營。《日本變政考》也幾乎成為了師日變法的張本和具體施政藍圖。

《日本變政考》是一部編年體史書，從明治元年(1868年)起，至明治22年(1890年)止，按時間順序，分條記載了明治維新以來發生的大事，重點是日本明治政府所實施的各項維新變法措施及其沿革。康有為在很多重要條文之后都加上自己的按語，一方面分析日本政府采取各項改革措施的原因、方法和意義，討論其成效的利弊；另一方面結合清廷的實際情況，提出中國變法維新的具體建議。此書集中體現了康有為的師日變法主張。康有為在總結了日本明治維新經驗后認為，“日本所以能驟強之故，或以為由于練兵也，由于開礦也，由于講商務也，由于興工藝也，由于廣學校也，由于聯外交也。固也，然皆非其本也。其本維何?曰：開制度局，重修會典，大改律例而已。”由此康有為在《上清帝第六書》中把開制度局于宮中，作為政治改革的重中之重，反復強調，既立制度局總

其綱，立十二局分其事。在他看來中國要富強“但采鑒于日本，一切已足。”

康有為以日本為樣板疾呼變法圖強，警醒了迷惘困惑的光緒帝，實屬有功。但是，他只抓住了問題的表面，關于西方及俄國的社會進步，是他博覽群書后的認識，并沒有深入實地考察。至于日本的明治維新，他雖能具體稱道，也多屬具象性的東西，深層次的東西他并未抓住。首先，在明治維新前，日本就派大量的青年到歐洲留學，培養了一批如伊藤博文一樣的典型的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這些人不僅是后來明治維新的載體、帶頭人，而且他們也是明治政府的主要官吏。他們不僅積極籌措變法維新，同時也是推行維新變法的急先鋒。他們既是變法的運動員，又是變法的裁判。這是日本明治維新勝利的極其重要的條件。

其次，明治維新時日本已經建立了新的思維方式——資本主義的思維方式。明治元年天皇公布“五條誓約”。它宣布：“廣開會議，萬機決于公論……破舊來之陋習，立基于天地之公道；求知識于世界……”這種思維方式是開放的，即以世界先進國家為思維參考系，“吸取萬國之力，納入我國，”以實行“前所未有之變革”。⑤這完全是一種維新變法的思維方式，它保證了明治維新不走回頭路，這是戊戌變法根本沒有的，也是康有為不可能理解的問題。

第三，在明治維新前日本不僅在全社會掀起了學習西方的熱潮，而且進行了廣泛的啟蒙運動。這些啟蒙運動引起了全社會的共鳴，開拓了明治維新的發展道路，推動了維新的鞏固和發展。

第四，康有為對明治維新后的日本的本質及其所處的時代全然不知。此時，自由資本主義時代已經結束，進入了帝國主義時代。這時要建立新的資本主義國家已經不可能，而日本是封建性軍事帝國主義，其特點是：窮兇極惡，極端野蠻，極富于掠奪性。他從產生的第一天起就以掠奪、侵略中國為己任。他絕不會允許在自己的旁邊矗立一個泱泱資本主義大國。因此，中國任何獨立意義的改革措施都會遭到它的破壞。

總之，康有為的變法思想是在甲午戰爭促進下，模仿明治維新形成的，以強敵為師資，高舉起愛國和革新的旗幟，站在了時代的頂峰。同時它帶有很大的局限性，這些局限性正是他后來很快淪為保皇，成為反對孫中山民主革命的急先鋒的內在基因。(作者單位：遼寧大學歷史學院)

注釋

①～(5)孔祥吉編：《康有為變法奏章輯考》，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8年，第3-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