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法責任形式的實證研究

鄧嵐鶯　周林峰

摘要經濟法作為一個獨立的法律部門,應當具有其獨特的法律責任形式。本文對2000年以后生效的28部經濟法律的責任形式進行了疏理,以期提出經濟法獨特的法律責任形式。

關鍵詞經濟法 法律責任 法律責任形式 經濟法責任形式

中圖分類號:D912.2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0592(2009)09-023-02

2008年2月28日,國務院新聞辦公室代表中央人民政府發表了《中國的法治建設》白皮書,書中提出當代中國的法律體系“主要由七個法律部門和三個不同層級的法律規范構成”。其中,這七個法律部門中就包括經濟法,并在附錄中列舉了54部現行有效的經濟法律目錄。白皮書的發表首次以政府的名義肯定了經濟法作為一個獨立法律部門的存在,解決了多年來學界關于經濟法獨立性的爭論。當然,關于經濟法獨立性問題的爭論一般認為是存在于民法和行政法學者與經濟法學者之間,大多數法理學者或法理學教科書都認為經濟法是一個獨立的法律部門。①因此,經濟法學界不應當再在經濟法獨立性問題上浪費時間,而應該集中精力提練和構建經濟法的理論,使經濟法能更好地發揮其作用。本文選取了白皮書附錄中列舉的2000年以后生效或修改的28部現行法律作為研究對象②,從中提練出經濟法特有的法律責任形式。

一、經濟法律責任形式的概念

要明確法律責任的形式首先要理解法律責任的含義。法律責任作為一個法律或法學術語,在學界一般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法律責任將法律責任等同于法律義務,這是中國法理學界的通說。狹義的法律責任含義有多種解釋,認為“狹義的法律責任是由違法行為所引起的不利法律后果?！北疚乃傅姆韶熑蝺H僅是針對狹義的法律責任,不管對法律責任作何種解釋,總之是指違法主體應當承擔的不利后果。經濟法律責任是指行為主體違反經濟法律應當承擔的不利后果。

法律責任同其他事物一樣,也有內容和形式兩個方面,形式是內容的外部表達。既然法律責任的內容是違法主體應當承擔的不利后果,那么法律責任的形式就是不利后果在法律上的表達,即法律責任的表達形式,也可以稱之為法律責任的承擔方式。以此類推,經濟法責任形式是指經濟法律規范所規定的,行為主體違反經濟法律規定所應承擔不利后果的方式。

二、經濟法律責任形式在現行經濟法律中的體現

通過對上述28部法律進行疏理和分析,筆者發現,這些法律大多數以行政法律責任形式出現,特別是行政罰款,具有明確的行政法色彩,但同時也能找到一些非行政法、民法、刑法的法律責任形式,本文暫且稱之為經濟法律責任形式。

(一)監督或管理機關強制違法主體被動承擔法律責任

1.確定非法取得的文件無效。《土地管理法》第78條“無權批準征收、使用土地的單位或者個人非法批準占用土地的,……,或者違反法律規定的程序批準占用、征收土地的,其批準文件無效?！薄逗Ｓ蚴褂霉芾矸ā返?3條“無權批準使用海域的單位非法批準使用海域的,……,批準文件無效。”

2.收回資源的違法使用權?！逗Ｓ蚴褂霉芾矸ā返?6條“擅自改變海域用途的,……,對拒不改正的,由頒發海域使用權證書的人民政府注銷海域使用權證書,收回海域使用權?！?/p>

3.追繳稅金?！抖愂照魇展芾矸ā返?4條“納稅人不進行納稅申報,不繳或者少繳應納稅款的,由稅務機關追繳其不繳或者少繳的稅款、滯納金?！?/p>

4.停止對違法主體辦理特定業務?！抖愂照魇展芾矸ā返?6條“對騙取國家出口退稅款的,稅務機關可以在規定期間內停止為其辦理出口退稅。”《對外貿易法》第61條“進出口屬于禁止進出口的貨物的,……,可以在三年內不受理法行為人提出的進出口配額或者許可證的申請。”

5.取消或限制違法主體相關資格。(1)取消資格?！懂a品質量法》第57條“產品質量檢驗機構、認證機構偽造檢驗結果或者出具虛假證明的,……取消其檢驗資格、認證資格?！?2)撤銷資格?！掇r產品質量安全法》第44條“農產品質量安全檢測機構出具檢測結果不實,……,并撤銷其檢測資格?！?3)取消從事特定行為的資格?！秾ν赓Q易法》第61條“自前兩款規定的行政處罰決定生效之日或者刑事處罰判決生效之日起,……,禁止違法行為人在一年以上三年以下的期限內從事有關貨物或者技術的進出口經營活動?！?4)降低資格等級?！豆澕s能源法》第79條“設計單位、施工單位、監理單位違反建筑節能標準的,……,由頒發資質證書的部門降低資質等級或者吊銷資質證書?！?5)取消從事特定行業的資格。《反洗錢法》第32條“對有前兩款規定情形的金融機構直接負責的董事、高級管理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或者建議依法取消其任職資格、禁止其從事有關金融行業工作?！?/p>

(二)法律要求違法主體主動承擔法律責任

1.責令退還違法占有或費用。《土地管理法》第80條“依法收回國有土地使用權當事人拒不交出土地的,……由縣級以上人民政府土地行政主管部門責令交還土地?！薄掇r業法》第95條“強迫農民以資代勞的,由鄉(鎮)人民政府責令改正,并退還違法收取的資金?！?/p>

2.責令履行特定行為。(1)限期恢復植被?！恫菰ā返?5條(第66、69和70條也有相同的規定)“……對違反草原保護、建設、利用規劃擅自將草原改為建設用地的,限期拆除在非法使用的草原上新建的建筑物和其他設施,恢復草原植被,……”(2)限期開發利用?！稘O業法》第40條“使用全民所有的水域、灘涂從事養殖生產,無正當理由使水域、灘涂荒蕪滿一年的,由發放養殖證的機關責令限期開發利用,……”(3)限期辦理證書?！锻恋毓芾矸ā返?2條“不依照本法規定辦理土地變更登記的,由縣級以上人民政府土地行政主管部門責令其限期辦理。”(4)責令履行其他行為?！斗磯艛喾ā返?8條“經營者違反本法規定實施集中的,由國務院反壟斷執法機構責令停止實施集中、限期處分股份或者資產、限期轉讓營業及采取其他必要措施恢復到集中前的狀態?！?/p>

3.違法者承擔執法費用。《動物防疫法》第75條“違反本法規定,不按照國務院獸醫主管部門規定處置染疫動物及其排泄物,……,由動物衛生監督機構責令無害化處理,所需處理費用由違法行為人承擔。”《港口法》第54條(第55條也有相同的規定)“在港口水域內從事養殖、種植活動的,由海事管理機構責令限期改正;逾期不改正的,強制拆除養殖、種植設施,拆除費用由違法行為人承擔?！?/p>

4.責令停止特定行為?！哆M出口商品檢驗法》第35條“進口或者出口屬于摻雜摻假、以假充真、以次充好的商品或者以不合格進出口商品冒充合格進出口商品的,由商檢機構責令停止進口或者出口?！薄吨袊嗣胥y行法》第45條“印制、發售代幣票券,以代替人民幣在市場上流通的,中國人民銀行應當責令停止違法行為。”《種子法》第59條“違反本法規定,生產、經營假、劣種子的,由縣級以上人民政府農業、林業行政主管部門或者工商行政管理機關責令停止生產、經營,……”

三、經濟法律責任形式評論

當前我國大多數法理學教科書都是根據法律責任的類型將法律責任分為民事法律責任、行政法律責任、刑事法律責任和違憲責任。在這28部法律中,有4部法律專章規定了法律責任,但均為行政責任和刑事責任。③如前所述,法律責任總是要以一定的形式表達的,經濟法律責任形式是相對其它法律責任形式而言的,只有通過比較,論證經濟法律責任形式不同于其他法律責任形式(主要是與民事和行政法律責任形式比較),并從中找出其經濟法律責任形式的一般規律。

(一)經濟法律責任形式與民事、行政法律責任形式的區別

民事法律責任是指公民或法人因違反法律、違約或者因法律規定的其他事由而依法承擔的不利后果。由于民法調整平等主體之間的關系,以補償受害人的損失為目的,當事人可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協商等因素的存在,決定了民事法律責任的特征。“根據《民法通則》第134條規定,承擔民事責任的方式主要有以下10種:(1)停止侵害;(2)排除妨礙;(3)消除危險;(4)返還財產;(5)恢復原狀;(6)修理、重作、更換;(7)賠償損失;(8)支持違約金;(9)消除影響、恢復名譽;(10)賠禮道歉。”“另根據《合同法》第七章‘違約責任中的規定,承擔違約責任的方式除了賠償損失外,尚有實際履行、退貨、減少價款或報酬、執行定金罰則等。

行政法律責任是指因違反行政法律或因行政法規定的事由而應當承擔的法定的不利后果。行政法律責任包括行政處罰和行政處分,因行政處分屬于內部行政行為,對外部行政相對人的影響甚少,本文主要討論行政處罰的形式。根據現行的行政法律,行政處罰的責任形式包括:行政拘留、勞動教養、驅逐出境、禁止進境或出境、限期出境、罰款、沒收、責令停產停業、暫扣或吊銷許可證或執照、警告、和通報批評。

由于民法和行政法的責任形式己經有德高望重的學者作出過科學的提練,所以筆者無須在此作文章,只需要引用和借鑒即可。根據上面的分析,筆者從經濟法律規范中提練出來的經濟法律責任形式,明顯有別于民法和行政法律責任形式。反過來說,既然民法和行政法律未規定過上述責任形式(本文所稱的經濟法責任形式),經濟法作為獨立的法律部門己經得到肯定,這些責任形式又都出現在經濟法律之中,足以說明經濟法具有獨特的法律責任形式或稱為法律責任承擔方式。

(二)經濟法責任形式的立法目的和價值取向

從上述28部法律來看,白皮書只是將經濟法定位于國家宏觀調控的法律制度,且不管這種定位是否科學,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經濟法作為一個獨立的法律部門的存在。經濟法所調整的經濟關系是國家為了社會整體利益而施加影響于經濟運行過程中產生的。民法的法律責任是為了維護自然人、法人和其他組織的利益,以一方當事人補償另一方當事人的損失為目的;行政法是為了維護國家行政管理的秩序,以國家強制力對違法主體實施懲罰為目的。經濟法律責任是為了社會整體利益,以恢復公平、有序的社會經濟秩序為目的,是法律價值觀從個人本位到社會本位轉變的體現。具體到經濟法律責任形式之中,如《銀行業監督管理法》第48條“銀行業金融機構違反法律、行政法規以及國家有關銀行業監督管理規定的,……,采取下列措施:取消直接負責的董事、高級管理人員一定期限直至終身的任職資格;禁止直接負責的董事、高級管理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一定期限直至終身從事銀行業工作?！庇捎阢y行業的特殊性,對國家金融和國民經濟的穩定產生重大影響,對違反國家銀行業監督管理法律法規的銀行董事、高級管理人員實行一事一處理,一事一罰的法律責任形式,難以有效的防范和制止違法行為再次發生,所以《銀行業監督管理法》采取了取消違法主體一定期限甚至終身的任職資格;禁止其一定期限直至終身從事銀行業工作,這樣,違法主體就失去了再次違法的基礎,有效的保護了社會整體利益。這些法律責任形式是經濟法所特有的,是經濟法的本質決定的,是其它法律部門不可替代的。

四、結語

如前所述,本文僅僅選取了白皮書附錄中列舉的部分經濟法律作為研究對象,只是代表了國家在宏觀調控中出現的經濟法律責任形式。并且僅從宏觀調控法律制度方面分析,白皮書附錄所列舉的經濟法律是否代表了全部的宏觀調控法律,學界尚有不同的看法。對于經濟法的體系,學界也有不同的聲音,普遍認為經濟法包括宏觀調控法和市場管理法,而白皮書只將少數的市場管理法律列為經濟法的范疇,所以本文提練出來的經濟法律責任形式只是體現了經濟法律責任形式的一部分,希望能夠對經濟法的理論構建和發展承擔一份應有的責任。

注釋:

①《中國的法治建設》白皮書.

②張文顯主編.法理學(第二版).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105頁.

③這四部法律分別是《審計法》、《農業機械化促進法》、《可再生能源法》和《畜牧法》.

參考文獻:

[1]公丕祥主編.法理學.復旦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

[2]魏振瀛主編.民法.北京大學出版社,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

[3]姜明安主編.行政法與行政訴訟法(第二版).北京大學出版社,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

[4]肖江平.中國經濟法學史研究.人民法院出版社.2002年版.

[5]中山大學法學院程信和教授2008年5月30日在湘潭大學法學院作《與改革開放同步前行的中國經濟法》學術報告時指出,《城市房地產管理法》和《城鄉規劃法》屬于典型的經濟法律,應當納入經濟法的范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