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 慧
【摘 要】 縱觀郁達夫的小說,具有明顯的散文化特色。他注重寫情,輕視情節,以感情來統一風景和心理,而正是這種散文化的抒情式結構讓無論作者還是讀者都有一種酣暢淋漓的感情宣泄,宛如在忘卻時空的境界中聆聽一曲恢宏磅礴的奏鳴。從小說的角度來看,這似乎是藝術上的欠缺,而這一欠缺正是郁達夫小說的獨特之處。
【關鍵詞】郁達夫結構 情感 散文化
縱觀郁達夫的小說,具有明顯的散文化特色。他注重寫情,輕視情節,以感情來統一風景和心理,而正是這種散文化的抒情式結構讓無論作者還是讀者都有一種酣暢淋漓的感情宣泄,宛如在忘卻時空的境界中聆聽一曲恢宏磅礴的奏鳴。從小說的角度來看,這似乎是藝術上的欠缺,而這一欠缺正是郁達夫小說的獨特之處。
中國古典小說的結構方式,通常以線性的時間關系和因素關系為線索,來組織完整的故事情節,其結構的主要依據在于情節,而郁達夫卻認為,“我們若不想研究則已,若一定要研究的時候,可先從研究人的心理入手,情感的成長變遷,意識的成立輕重,感覺的粗細遲敏,以及其他一切人的行動的根本動機等,就是我們研究的根本目標。”這樣的主張加之他大膽的取材,獨特的敘事視角,必然形成對傳統結構模式的革新。
《沉淪》開篇的第一句話:他近來覺得孤冷得可憐。
交待的不是時間,也不是地點。關鍵不在人物的處境是否可憐,而是人物自己是否感覺到自己可憐,小說的焦點一下子從外在的故事情節轉為內在的人物情緒,表面上不同于獨白式小說,有場景描寫,有情節敘述,可這一切都服務于人物的主觀感覺,可以說,他是有意輕視情節,以情緒線來組織小說的。
的確,郁達夫很不愿意在作品中表現尖銳,深刻的矛盾沖突,也不善于制造扣人心弦的戲劇效果,他的某些短篇,都需要幾篇連貫起來,才能顯示完整的情節,他的大部分作品都缺乏復雜、緊張的趣味線索,都沒有明顯的情節層次與驚心動魄的高潮,只是大同小異地重復他身邊的瑣事。
與他輕視故事,情節相對應的卻是他對心理結構的重視,景色描繪的青睞,因為他認為“在近代小說里,一半都在人物性格刻畫上,一半是在背景上表現的。”無論是情節小說,還是人物小說,都不能沒有人物,必須靠人物,必須靠人物發展,演示故事情節,因為無論情節或布局如何巧妙,如果沒有生動的人物去搭配,必定索然無味,因此,可以說“人物賦予情節以生命和意義”。
郁達夫非常善于刻畫人物,不只從表情、動作、對話、姿態、服飾等方面的描摹,展示人物的音容笑貌,傳達人物的神情氣韻,更著重人物心理的描寫,把蘊藏在內心世界中的沖突、動蕩、不安,生動地展現出來,塑造出不同性格的人物。因此,郁達夫更善于通過細膩微妙的感情線索從而將筆觸深入人物內在的心理層次,更多地采用了“自白”的藝術表現手法。
郁達夫小說的心理描寫,與一般小說的心理描寫有不同之處:突出人物的自我感覺與內心矛盾。由于他筆下的人物身處逆境,又特別敏感,因而自我感覺分外強烈,內心矛盾分外尖銳。這集中表現為他們的理想與愿望破滅以后,那種感傷情緒無法解脫,悲憤之極,只能以死作結。
“……唉,我何苦呢?可憐我一生還未曾得著女人的愛惜過。啊、戀愛呀,你若可以學識來換的,我情愿將我所有知識,完全交出來,與你換一個有血淚的擁抱,啊,戀愛呀,我恨你是不能糊涂了事的,我恨你是不能以資格地位名譽來換的,我要滅這一層煩惱,我只有自殺……”(《茫茫夜》 )
這種貌似議論的心理感覺描寫,表現的卻是情緒的流動感與沖擊力。郁達夫非常擅長通過這些細節的刻劃,通過對人物卑微、復雜心理的多層觸探,將情欲的波紋上升到道德心理的沖突,有時甚至要把人物推向較奇特的境遇中去,以考察人物在外界奧妙刺激下的情緒反應。
郁達夫為了突出人物的心理感覺與內心矛盾,深入提示人物的靈魂世界,他的小說幾乎不對人物作外貌描寫。在通常情況下,郁達夫采用的是單刀直入的心理描寫——人物赤裸裸的自我暴露,以突出自我感覺與內心矛盾,就是在偶爾寫到人物的外貌的時候,他的著眼點仍然是為了提示人物的“病態”心理。雖然人物似乎沒有明確的外部特征,但讀者卻可通過人物的感傷、憂郁、悲憤而又不甘墮落、沉淪的矛盾心理特征,在想象中畫出人物的外貌。可以說,郁達夫筆下的人物心理,總帶著一點“病態”,讀者便可依此想象出人物的“病容”。
郁達夫擅長“自我暴露”式的心理描寫,他善于抓住人物內心矛盾爆發的突破口,或一個特定時刻的典型心理特征來刻畫人物性格。
情緒就是線索,始終貫穿著郁達夫的作品,而有時,情緒又像一層輕紗,繚繞在他作品的字里行間,主要的體現就是景色的渲染。
在郁達夫小說中,描寫自然景物非常精細。他不太注重在人物的行動中刻畫典型性格,而注重表現人物的情緒、感情與心理,再配之以富有詩情畫意的精細的景物描寫,這就有助于形成其小說的獨特藝術風格。
在《馬纓花開的時候》的開頭部分這樣描寫窗外的自然景象:
窗外面是二十邊的還不十分大缺的下弦月夜,園里的樹梢上,隙地上,白色線樣的柏油步道上,都灑滿了銀粉似的月光,在各半透明的黑影互相掩映。周圍只是沉寂、清幽,正象是夢里的世界。首夏的節季,按理是應該有點熱了,但從毛絨睡衣的織縫眼里侵襲進來的室中空氣,尖淋淋不有些兒涼冷的春意。
這一段景物描寫,精細之極,有目共睹。以“二十邊”、“還不十分大缺”來形容“下弦月夜”,數量與形狀的概念都十分明確。接著描寫園里的月光,在有些作家,恐怕只一句“園里灑滿銀粉似的月光”,也就夠了,然而,郁達夫卻非要一一寫出“樹梢上”、“隙地上”、“白色線樣的柏油步道上”不可,這樣的細致描寫,更給人以遍地月光的形象化感覺,加重了月夜的氛圍。下面的描寫就更精細。作者不直接描寫“首夏的季節”該熱未熱,那一絲涼冷春意”,是“從毛絨睡衣的織縫里侵襲進來的室中空氣”中感到的。這種具體真切、細致和微的筆觸,在一般小說的景物描寫中,都很少見。
郁達夫所注重的,是人物在特定環境中的主觀情緒。所以他對自然景物和人物的情緒的描寫,相當細致。
不知哪位評論家曾經說過,小說戲劇的本質,永遠屬于詩,是抒情的敘事,或敘事的抒情。我們從郁達夫的小說中大量篇幅的不同于一般散文的景物描寫中可以感受這種抒情性特征,不僅在于為環境氣氛渲染,更在于“總要把熱情滲入,輕視情節,削弱故事內容,以感情來統一風景和心理”,這種松散的結構有時讓人難以區分其作品到底是小說還是散文。而正是這種散文化結構特色讓作者、讀者都有一種感情宣泄。從小說的角度來看,這似乎是藝術上的缺欠,而這一缺欠已是郁達夫小說的獨特之處,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獨具藝術魅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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