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海
[摘要]生態危機不僅發生在自然領域、社會領域,同時也會發生在精神領域。相對于自然生態和社會生態來說,人類的精神生態的危機才是生態危機的根源。人類精神世界中的價值取向褊狹,情感世界蒼白、人性扭曲變異等,都是精神生態危機的種種表征。本文將從精神生態的審美高度,對麥爾維爾的《白鯨》中人物的精神生態進行探究,并嘗試在精神領域尋找其生態學意義上的“污染”“變異”和“困境”的原因。
[關鍵詞]精神生態;變異;危機;困境
一、引言
美國著名作家麥爾維爾(1819—1891)的長篇小說《白鯨》是美國文學史上一部偉大的作品,英國文學批評家卡爾·范多倫稱它為“全世界文學中最偉大的海洋傳奇小說之一”,如果說霍桑的《紅字》是闡述“人性”善與惡的力作,超驗主義的代表人物梭羅的《瓦爾登湖》是描寫美好的自然,倡導一種返璞歸真、自然生存的一部作品。《白鯨》就是一部闡述關于人性、自然、人與人以及人類與自然如何相處、生存的又一部《圣經》。因此,它是美國文學史上一部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巨作。筆者試從精神生態的角度來解讀《白鯨》中主要人物的精神生態困境。
二、精神生態的界說
隨著人類工業文明和物質文明的發展,生態環境受到嚴重摧殘和戕害,人類賴以生存的家園——地球瀕臨崩潰的邊緣。盡管人類已經做出種種努力,但生態危機的局面仍在日益加劇。那么生態危機的根源是什么?人類如何才能和諧、自然、詩意地生存在這個滿目瘡痍的地球上?生態危機的根源是人類精神生態的危機,因為人類只有在思想上去認識,在精神上去改變自己,才能融入自然,回歸“人類內部的自然”(nature),即我們人的自然天性。所以,建立一個健康的精神生態環境,清除人類精神生態方面的污染、凈化人類的精神生態,才是消除生態危機之根本。
魯樞元先生在《生態批評的空間》里,把生態學分為三類:“以相對獨立的自然界為研究對象的‘自然生態學、以人類社會的政治、經濟生活為研究對象的‘社會生態學、以人的內在情感生活與精神生活為研究對象的‘精神生態學。”并且,魯先生認為精神生態學“是一門研究作為精神性存在主體(主要是人)與其生存的環境(包括自然環境、社會環境、文化環境)之間相互關系的學科。它一方面關涉到精神主體的健康成長,一方面還關涉到一個生態系統在精神變量協調下的平衡、穩定和演進。”
根據魯樞元先生對精神生態的界定,精神生態學的研究可以分以下三方面:第一,在自然生態中實現自然地生態和諧、人與自然的生態和諧,即精神生態與自然生態和諧。第二,在社會生態中實現國與國、民族與民族、人與人的生態和諧,即精神生態與社會生態和諧。第三,在個體思維和內環境生態中實現人自我身心內外的生態和諧,即精神生態主體的自我和諧。
如果我們用精神生態學的這面鏡子,映照現今精神困乏的時代,就會看出:地球上人類社會中的生態失衡、環境污染,正是人類精神世界的污染所造成。本文從精神生態的審美高度,對《白鯨》中人物的精神生態困境進行探究,并嘗試在精神領域尋找其生態學意義上的“污染”“變異”和“困境”的原因。
三、小說中人物的精神生態異化
1精神生態被異化的埃哈伯船長
人類的精神生態危機應先于自然環境危機、自然生態危機。“因為,人類的精神危機將導致異化,人的異化反過來又導致自然生態危機、社會生態危機和人的精神生態危機。實際上,人類精神危機的根源是人類中心主義,人類中心主義者把人類抬到萬物之靈的地位,人類成了世界的中心,宇宙的主宰!極端的人類中心主義也就是人類個體精神生態被異化的過程,在《白鯨》中,埃哈伯船長的精神異化主要就是瘋狂的個人中心主義。下面從三個方面來論述埃哈伯船長精神生態的異化。
(1)埃哈伯自我身心內外的生態異化,即精神主體的自我異化。自我中心主義使埃哈伯自立、堅強、勇敢、充滿了自信和力量。然而,這種自我中心主義又使埃哈伯精神異化,變成了一個邪惡、偏執、狂熱的復仇主義者,一個極度自戀、孤僻的精神病人和狂人。他遠離親人,遠離他的船員,遠離社會,離群索居,沉默寡言。他四十多年的時間都是在海上度過,是一種漂泊的捕鯨生活,同時,他的心靈深處又透露出一種孤獨和恐慌。四十年捕鯨生涯,四十年艱辛備嘗,四十年危機四伏,四十年雨驟風狂!他經常把自己關閉在船艙里,遠離眾人。四十年來,為了捕殺白鯨,他發誓走遍好望角,走遍合恩角,走遍挪威的大旋渦,走遍地獄的火坑,他發誓,不是鯨死就是船破。這種變異的精神生態使他不能如常人一樣去自然地生活,只能像魔鬼一樣在海上瘋狂。另外,斷腿的生理殘疾也標志他內部的精神失衡,同時也象征著埃哈伯內心自我精神生態喪失了整體性、和諧感。
(2)埃哈伯精神生態對社會生態的異化,這主要表現在埃哈伯對社會、對他人的一種敵視和冷漠,同時還表現在他的瀆神。對神靈的不敬,對上帝的不敬實際上是對社會的不敬、也是對社會仇視、冷漠的象征。他雖為基督徒,但不敬神靈,唯我獨尊。另外,埃哈伯精神生態對社會生態的異化還表現在他對水手的冷酷無情。埃哈伯性格暴躁,對人冷漠,對待自己的水手猶如使喚奴仆一般。在“披谷德號”上,埃哈伯自認為是船上的上帝,海中之王,當他的二副斯德布帶著祈求的口氣跟他說話時,埃哈伯暴跳如雷,破口大罵道:“下去吧,狗東西,到狗窩里去!”他甚至威脅道:“騾子,蠢驢子,給我滾,否則,我把你清出這世界。”這種對他人的冷酷無情、對社會的仇視都是他精神生態變異的表現。
(3)埃哈伯精神生態對自然生態的異化。自文藝復興、啟蒙運動以來,在人與自然的沖突中,“人類越來越狂妄和自以為是,他們逐漸拋卻了對大自然的敬畏之情,而代之以對自然的貪婪和掠奪,甚至是一種瘋狂的仇恨。”埃哈伯就是一個征服自然、掠奪自然、復仇自然的惡魔,一個追殺白鯨的瘋子。在追殺白鯨的過程中,他的一條腿被自鯨吞噬,這象征著在與自然的決斗中,人類是不可能完全戰勝自然的。相反,人類要遭懲罰,被大自然報復。盡管如此,埃哈伯不僅不思悔改,反而變本加厲地尋找白鯨并與之決一死戰。這種復仇的心理讓埃哈伯變得行為異常,變得殘酷無情。為了捕鯨,他拒絕幫助他的同行尋找丟失的剛一歲的兒子:拒絕大副斯塔勃克放船員一條生路的請求。不管天氣是如何惡劣,海上的形勢是如何險峻,他強迫船員發誓找到白鯨并與之決一死戰。這種發瘋的復仇心理使他自己乃至所有的船員(除了以實瑪利)走向滅亡,導致這場悲劇的發生。
2精神迷途的以實瑪利
《白鯨》這篇小說,除了要體現埃哈伯征服、控制自然的精神思想外,還有一條很清晰的生態思想發展線索,即以實瑪利對自然的觀察和探索。以實瑪利富有探索精神,他隨“披谷德號”出海,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對自然的好奇并試圖探索生活的全部奧秘。他是這樣描繪他對自然的好奇心的:“這樣一頭兇猛異常而又神秘莫測的怪物激起了我
多大的好奇心啊。其次,是那浩淼無際、遠在天邊的大海,而這怪物就在其中騰躍翻滾它那島嶼一般的身軀……所有這些都促成我的愿望產生。”從精神生態學的角度看。以實瑪利對自然的觀察、探索彰顯出人類希望有一種認識自然、融入自然的健康精神生態。盡管如此,以實瑪利最終以獵人的身份加入了“披谷德號”捕鯨船。這種以獵人的身份去認識自然也體現出了人類中心主義社會里一些人迷茫的精神狀態。在《白鯨》第十九章“預言生疑”里,也能看出他的精神迷途。在這一章里,當以實瑪利、季奎格和“披谷德號”捕鯨船簽了協約后,一個衣衫襤褸的陌生人問:
“你們當了他的水手了?……”
不錯,我說,“我們剛簽了約。”
“上面有沒有提到你們的靈魂?”
“提到什么?”
“噢,你們沒有靈魂,”他急忙說,“不過那不算什么,我認識許多沒有靈魂的人——祝他們走運;他們沒有靈魂倒更安逸些。”這個衣衫襤褸的老水手是以利亞。在《圣經》中,以利亞是希伯來的先知。這些對話的寓意是先知以利亞告訴以實瑪利、季奎格他們加入“披谷德號”捕鯨船是沒有靈魂的表現,簽和約實際上是出賣了自己的靈魂。所以,從這個層面上說,以實瑪利代表著渴望健康的精神生態,而又逃脫不了人類中心主義影響的一些精神迷途的人。幸運的是,在追捕鯨魚的過程中,以實瑪利漸漸認識到自己的精神生態困境,從開始發誓捕殺鯨魚到后來以實瑪利以對鯨魚的接受、欣賞,到和平共處,都表明了他對自然的理解、寬容,所以,最后只有他一人幸存下來。
3季奎格——被摧毀的原始精神生態
季奎格來自一個食人生番部落,他是原始道德、文明的象征。他有著被毒日頭曬成黃里透紫的原始人的膚色,有著粗壯、遍是傷痕的胳膊和胸膛,他穿著粗布厚外衣,是個異教徒,是原始自然生態文明向現代工業化文明過渡的象征。在小說里,作者是這樣描繪他的:“季奎格是個過渡狀態的生物——既非毛毛蟲,也非蝴蝶。他開化的程度最好讓他以一種最為稀奇古怪的方式來表現出他的粗笨。”他粗野、誠實、善良,毫無文明人的虛偽和甜言蜜語。季奎格高大的異教徒形象,崇高的氣質及高尚的情操,對以實瑪利的心靈上產生了巨大的震撼。季奎格參加捕鯨船,象征著原始精神生態被現代文明所污染,季奎格的死亡象征著原始生態被現代文明完全摧毀。在這一點上,麥爾維爾比任何一位美國作家更早地開始審視所謂的現代文明。
四、結語
生態人文精神的價值向度在于,將傳統的人類文明擴展到地球生態文明。人文精神生態已經超越了單純為人類的生存與發展的狹隘觀念,而是將維護自然界的所有存在物視為自己責無旁貸的職責。人類的自由也只有在自然界的良性發展的前提下才有可能。相反。人類如果仍堅持傳統的人類文明的人文精神生態,使自身的精神生態受到“污染”而“變異”,進而處于“困境”,人類的命運就會同“披谷德號”捕鯨船的命運一樣,最終船毀人亡。這就是《白鯨》的重要意義所在,也是麥爾維爾給人類發出的生態預警。
[參考文獻]
[1][美]麥爾維爾,白鯨[M],成時,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1,
[2]魯樞元,生態批評的空間[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
[3]陳茂林,解構與建構:生態批評的批評策略與思想內涵[A],郭繼德,美國文學研究[c],濟南:山東大學學報,2006:66,
[4]胡天賦,《憤怒的葡萄》:一部偉大的生態文學之作[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6(05):37,
[5]岳慶云,《白鯨》:人與自然關系的悲劇性預言[J],山東理工大學學報,200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