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用放大鏡看待輪胎“特保”案

余盛興

美國總統奧巴馬9月11日宣布針對中國進口的輪胎征收25％-35％(為期3年)的特別關稅之后，關于中美這兩個最大的貿易國家之間貿易摩擦將如何發展的評論不僅占據了兩國主要媒體的頭版，而且也引起其它各國的關注。這枚由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引燃的“炸彈”，其涉及的范圍和產生的后果不僅超越了兩國之間，而且也引發法律和政治層面的爭議。

政治上奧巴馬需借此案“投桃報李”

奧巴馬的決定不僅遭致中國和其他許多國家的口誅筆伐，其在美國國內也引起了廣泛的質疑。很多權威媒體和經濟學家認為奧巴馬的決定是“草率”、“冒險”甚至是“愚蠢”的。在全球經濟危機未現恢復跡象，G-20領導人會議即將召開的時候，奧巴馬為什么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而做出這樣的決定呢?一般認為，這主要取決于國內政治考量。首先，在競選期間，奧巴馬為了取悅工會組織和普通工薪階層選民，曾經許諾當選后不會允許中國繼續損害美國工人利益。就任總統之后，盡管美國對中國反傾銷和反補貼調查案件明顯增多，但真正考驗奧巴馬本人是否信守承諾的是此次輪胎“特保”案。因此，從道義上，他似乎需要借此“投桃報李”。其次，奧巴馬雄心勃勃推出的醫療改革方案遭到共和黨和大量普通民眾的極力反對，他們紛紛質疑醫改方案損害中產階級家庭的利益和進一步擴大財政赤字，有國會議員甚至打斷他的演講高呼他為“騙子”。近期，奧巴馬本人的支持率大幅下挫，不少媒體對奧巴馬的魄力和韌勁提出質疑。在這種情況下，奧巴馬急需“雄起”。

法律上該案存在許多爭議

從法律上說，這起輪胎“特保”案有很多爭議點。第一，原告是否具有合格的資質。提起此次“特保”的并不是與中國進口輪胎競爭后者“受傷害”的美國輪胎生產企業，而是鋼鐵工人聯合會。事實上，美國輪胎企業多數在中國設立了生產企業并從中國進口輪胎，因此它們并不支持 “特保”，在奧巴馬宣布“特保”措施之后更始公開表示反對。第二，中國產品是否與美國產品構成直接競爭。中國認為，中國產品主要投放在相對低端的修理市場，而美國生產的輪胎則供應給汽車廠“原配”，二者不存在直接競爭關系。但這一點沒有被美國調查機構采納。第三，從中國進口的輪胎是否“激增”。中方提出，2007年以來中國輪胎產品對美出口增長并不明顯，2008年比2007年僅增加了2.2％，2009年上半年比2008年上半年同期還下降了16％。但美國方面顯然不這么“算賬”：2004年至2008年中國出口美國輪胎產品增長了3倍，在美國市場份額由4.7％增長到16.7％。第四，美國國內產業是否受損害以及它與中國進口之間的關系。原告聲稱在調查期間美國部分工廠關閉停產，但中國認為這不過是市場結構調整的結果，與中國產品進口無關。至于原告一再強調5年共有5168個輪胎工人失業的問題，中國則認為失業是經濟危機和企業本身的原因造成，與中國進口并沒有直接關聯。

盡管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的6名委員意見并不一致，但根據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該機構還是認定從中國進口的輪胎增長的數量或者實際條件導致或威脅導致美國國內產業“市場擾亂”，并建議總統在未來3年內，分別按55％、45％和35％的稅率征收特別關稅。由此，該案已經脫離事實調查和法律決定層面，成為一張考卷，擺在奧巴馬面前。

奧巴馬應當理解“特保”措施并不能挽救美國輪胎產業，也應該考量了中國可能做出的反應，并預見到該措施可能對即將舉行的匹茲堡G-20領導人會議可能產生的負面效果。但是，他最終選擇了眼前和現實的利益，選擇最直接的“救火”方法――不管這種方法付出的代價有多大。

中美貿易摩擦不會升級為貿易戰

對于奧巴馬的決定，中國政府做出了強烈且快速的反應。商務部長陳德銘第一時間公開表示，美國“特保”措施違背承諾、違背規則、違背事實，是嚴重的貿易保護主義行為，不僅損害中美經貿關系，也損害美國自身利益。外交部發言人表示“強烈不滿和堅決反對”。中國政府的反應是強力而有力的：9月13日，商務部宣布啟動對原產于美國的部分進口汽車產品和肉雞產品啟動反傾銷和反補貼立案審查程序(這似乎是商務部第一次在反傾銷和反補貼立案之前公開公布“立案審查”的消息)；9月14日，中國政府正式要求與美國舉行WTO爭端解決機構下的磋商。

至此，有人認為世界經濟的兩大火車頭正在爆發一場小型遭遇戰，更有人開始擔心這種沖突可能演繹成兩國之間全面的貿易戰。其后幾天的發展也加劇了人們的擔心：9月23日，美國國內產業申請對中國銅版紙和緊固件展開反傾銷和反補貼調查；一天后，美國國內產業再對中國磷酸鹽提出“兩反”調查申請。與此同時，中國輪胎等產業界對美國展開貿易報復行動的呼聲也不小。在目前經濟環境之下，我們可以預期中美之間將會有更多的貿易摩擦案件發生。但是，中美雙方真的會由此演繹一場貿易戰嗎?

筆者認為，這種可能性很小。首先，包括兩國領導人在內的絕大多數人都認識到貿易對本國國民帶來的福利要明顯大于其負面影響，貿易戰只會導致兩敗俱傷。做出對中國輪胎征收特別關稅的決定后不久，奧巴馬不得不澄清，美國政府無意挑釁中國，也無意向國際社會發出貿易保護的信號。其次，基于中、美兩國在國際貿易中的地位，貿易戰不僅損害中美雙邊經貿乃至政治關系，而且還會直接損害國際貿易體系，這是誰都輸不起的游戲。第三，經過建交后三十年的發展，中美關系(尤其是經貿關系)已經發展到一個相對穩定和成熟的階段，初步建立了高層對話和爭端處理機制，我們也有理由對雙方之間通過磋商化解和減少矛盾和沖突持樂觀態度。9月22日，胡錦濤主席在紐約會見奧巴馬時就提出，美對中國輸美輪胎采取“特保”措施不符合兩國利益，類似事情不應該再次發生。而奧巴馬也強調輪胎案只是一個“獨立事件”，他并非有意抑制向中國方面進口產品，并愿意同中方通過對話和磋商解決經貿領域的問題。

對于奧巴馬“沖動”的決定，我們從政治高度和技術層面予以高度重視的同時，不必也不宜意氣用事地做出過激的反應。從戰略上來看，我們應該嚴重關注奧巴馬政府的貿易保護主義傾向，謹防和堅決制止輪胎案成為美國其他產業和其他國家“效仿”的惡劣先例。在這方面，中國并非孤立的。相反，中國可以理直氣壯地協同多數國家共同呼吁、反對甚至反擊。此次中國政府有理、有利、有節的反應是必要和及時的，也受到國際社會的理解和認可。從技術層面，我們也應當特別重視研究，利用一切有利的資源，利用美國國內法律機制和WTO爭端解決機制，充分利用中國的權利維護中國企業的利益。與此同時，我們也應當客觀和冷靜地看待輪“胎特”保案，看待國際貿易發展過程中可能引發的貿易糾紛。牢騷和憤怒并非可取之道，更不是解決貿易爭端的有效方法。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大可不必用放大鏡看待輪胎“特保”案。依據適當的國際規則和國內法律，采取理性和合乎程序的方法，積極妥善解決輪胎“特保”個案，確保中美經貿關系的長期、穩定和健康發展才是上策。

新聞鏈接

商務部公平貿易局有關負責人23日表示，對美國國際貿易法院在“河北興茂輪胎有限公司訴美國商務部反傾銷反補貼調查案”中，認可中國企業的抗辯主張，裁定美國商務部的做法不合理表示歡迎，商務部支持中國企業通過司法訴訟爭取獲得公正待遇，同時中方敦促美國調查機關遵循法院判決。

美國國際貿易法院日前在“河北興茂輪胎有限公司訴美國商務部反傾銷反補貼調查案”中判決，美國商務部對中國產品采用針對非市場國家的替代國方法計算并征收反傾銷稅，同時又征收反補貼稅，很可能導致稅率的重復計算。法院要求美國商務部在90天內對該案重新作出裁決并提交法院審查，并指出美國商務部應“要么放棄對中國產品征收反補貼稅，要么修改針對非市場經濟國家反傾銷和反補貼調查的政策和程序”。 我商務部有關負責人表示這標志著中國企業在反對美貿易保護主義、爭取公平待遇上取得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