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素蓉
兒童文學作品的讀者主體是兒童,但欣賞兒童作品不是兒童的專利。大凡優秀的兒童文學作品總能以多角度的審美視點,多方面的審美價值同時帶給成人和兒童多層次的審美享受。因而同時受到成人和兒童的喜愛,成為他們不右多得的精神食糧。像劉半農的《雨》、柯巖的《帽子的秘密》、葉圣陶的《稻草人》、安徒生的《海的女兒》等等膾炙人口的兒歌,童話舉不勝舉,它們無一有是伴著孩子快樂成長的朋友,無一不是成人回味童年美好的時光津津樂道的話題或為孩子們講唱時首選的篇目。它們總是如源頭活水隨記憶閘門的開啟涓涓流淌在成人和孩子的心田,讓快樂和希望在兩代人心中滋長。今天,我要把這樣的贊美獻給周銳的童話《麻雀與空洞》,因為它是那樣深深地激蕩著我和孩子們的心靈。
該篇童話故事情節并不復雜,講的是:“我”手術出院后在家養病期間偶然聽到窗外墻上為安空調預留的洞中一對麻雀的談話,出于好奇,“我”和他們攀談起來。麻雀期望和“我”友好相處,懇請“我”不裝空調,不要像前面一個住戶為自己安空調就攆走他們,“我”答應了。后來“我”去療養時又聽懂了樓下小狗的話,它不要鏈子,要自由。可是,當“我”療養歸來時,已聽不懂小狗的叫聲,回家后看到妻子給我的“驚喜”新裝的空調,聽到小鳥的唧唧喳喳,我不再明白他們說的啥。
就是這樣一個簡單淺顯的故事,卻讓我一看就被深深地吸引,我時而為故事中的人鳥對話拍案叫絕,時而禁不住面紅耳熱,掩卷沉思,我們人類對動物究竟做了些什么?我們對自己的言行該負哪些責任?我想聽聽孩子們的回答。前不久,我將這個故事講給小學六年級的孩子聽,請他們談談感受,大家紛紛發言,七嘴八?之中不乏驚人之語:“我們人類擁有一個地球,但地球不只擁有我們人類”;“人類只有一個地球,地球不能只有人類,當地球最后一只動物滅絕的時候,人類離滅亡的日子也就不遠了。”如此深刻而富有哲理的話語出自十一、二歲少年的口著實讓人欣喜,而更讓人欣喜的是周銳的《麻雀與空洞》竟能賦予孩子們如此超凡的思維和表達能力,這不正是我們成人共同的愿望和理想?孩子們的表現不正是對作品價值的最大肯定,對作者努力的最大安慰?從孩子們的表現,我們不難悟出:兒童文學作品同樣以表現紛繁蕪雜的現實生活,同樣可以揭示深刻豐富的社會內涵,關鍵看作者如何把握表現的尺度和方法。要相信,孩子們的智慧足以讓成人嘆服,他們一樣能從作品中去認識生活,認識世界。周銳的童話《麻雀與空洞》正好給我們提供了有益的借鑒。
這就是作者善于集中成人的智慧,兒童的本心從生活中取材,又以新奇的構思,平實的語言藝術地再現生活。
先說說該童話取材和構思特點。安徒生曾說過:“最美妙的童話都是從現實生活中產生出來的”。現實生活中“麻雀”、“空洞”都是極其平常的事物,真實得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是又有幾人想過主動去“發現”它們?而周銳不僅以現了它們,還將它們作為自己筆下不可多得的審美意象,傾注滿腔的熱情去描寫,去表現它們。于是“麻雀”與“空洞”乃至“我”便密不可分地聯系了起來,演繹了一段亦真的感人故事。
“麻雀”為產蛋孵仔尋找一個“安定”的住所來到“空洞”,成了這“家”洞的主人,可是還未來得及生出一個蛋就被新來的主人趕走,因為他們聽不懂“麻雀”的語言,“不生病的人,不在乎別的動物”。于是,它們只好遷到這第二個家“我”家窗外的空洞,正好遇上“我”生病,正好能聽懂他們的話,才有“我們”的談話。“麻雀”對“我”是友好的,也是警惕的。看吧,當“我”招呼“麻雀”;“你好”并希望“她”靠近一些,“她”沒怎么猶豫就降落到“我”的窗臺和“我”拉起了家常,聽“她”明確地告誡“我”;“這兒是他們先發現的,不過她不會趕我走,樂意和我做鄰居”。因為“我腿腳不便,使他們覺得安全,又懂他們的話彼此容易交流”,當“我”詢問麻雀“我”怎么能聽懂他們的語言時,麻雀一語道破玄機;“因為你病了,而且病得不輕,如果病得再重一點,還可以聽懂花的話,草的話,樹的話”讀著這一行行文字,聽著小鳥的詮釋,我想無論是成人還是兒童都會情不自禁地產生聯想并在聯想中自慚。小鳥如此弱小,卻又如此善良,他們渴望與人類親近和交流,卻只能選擇生“病”的人做朋友,這不能不讓人可憐,但可憐的又豈止是小鳥?相反,小鳥悲劇倒讓我們自省出人類的自私和狹隘,更不懂得和動物們和平相處。你看“像現在這樣,一個房間住兩家也是可以的”,但那個人自己住進來,就不讓我們住了,把我們的窩毀掉,裝他們的空調,跟他商量也不行,他聽不懂,也不愿聽這是小鳥在對“我”訴說,也分明是在對人類發出抗議!誰說童話只屬于孩子,成人不也從中感悟到人生?小鳥不明白“人類比我們大得多,壯得多,為什么就那么怕熱怕冷,一定要裝什么空調”但我們是清楚的:隨著科學技術的突飛猛進,人們的生活水平也日益提高,但物質基礎的發展不意味著精神世界的富足,人類的嬌氣、軟弱不正與經濟的富強相互矛盾又相伴而存嗎?這倒使人們一下子明白,生病的不只是“我”,還有我們大家。“我”病在腿腳,我們病的卻在思想!小鳥正告:你要想跟我們做朋友的話,就不要裝空調這是小鳥無助的希望,無力的吶喊。妻子給“我”的“驚喜”讓“我”食言,讓我們遺憾,難怪孩子們一聽到“驚喜”二字都脫口喊到:“糟了,安了空調。”這哪是驚喜?分明是無盡的失落和愧疚!
童話本可就此結束,可作者卻又宕出“妻子”的振振有詞,小鳥的跳腳和唧唧喳喳,“我”能聽清楚妻子的理由,卻只能猜測小鳥的憤怒和絕望,這時的“我”病是好了,還是病得更重?我想,無論是作者還是讀者心中都已自有評說。“我”看到小鳥飛往另一個洞忍不住想:“但愿那一家晚些搬來,等到麻雀的六個蛋孵出小麻雀,但是,再發后,小麻雀們怎么辦,到哪里去生他們的蛋?孵他們的蛋?”瞧,“我”的愿望何等虛弱,“我”的憂慮何等虛偽!作者冷靜地剖析,激情地批判都是如此不動聲色,充分顯示了童話的幽默,帶給人噙著眼淚的歡笑與思考;人類要生息、繁衍,動物也要繁衍、生息;人類要有一個家,動物難道不該擁有一個家?我們為何只想到自己,而不想想別的?童話在疑問中嘎然結束,讀者卻在疑問中思索和回味,這不正展示了童話的藝術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