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端是河，一端是墳墓的華爾街

喬　謙

紐約的朋友告訴我說，想了解美國就來紐約，想了解紐約就去曼哈頓、就去華爾街。

有兩個條件決定了我有段時間可以經(jīng)常光顧紐約：一是就讀的美國康州大學，離紐約只有1個多小時的車程；二是校方為我們這些留學生提供了幾輛車，而我又有幸成為其中一輛車的“主人”和司機。

紐約最早的居民點在曼哈頓島南端，原是印第安人的住地。300多年前，荷蘭人用一個值60個荷蘭盾(相當于24美元)的小玩意兒從印第安人手中買下曼哈頓島，命名為“新阿姆斯特丹”，這就是日后成為世界金融中心的曼哈頓島上的第一筆交易。

曼哈頓島是一個東西窄、南北長的小島，面積僅有57.91平方公里，是紐約5個中心區(qū)中面積最小的，卻是紐約的核心。

世界各國的證券公司、股票交易所、保險公司等大金融機構(gòu)的精英齊聚于此。美國最大的500家公司中，總部設在曼哈頓的有1／3以上；7家大銀行中的6家總行都設在此；紐約證券交易所、美國證券交易所、投資銀行、政府和市辦的證券交易商、信托公司、各公用事業(yè)和保險公司也都在這里設立總部，用“濃縮就是精華”來形容這里，最為合適。

整個曼哈頓島常住人口150萬，每天從四面八方涌入市中心的人高達300萬，大部分街區(qū)像棋盤般整齊劃一，寸土寸金，繁榮得難以想象，也擁擠得難以想象。

曼哈頓島最南端的就是大名鼎鼎的華爾街，這里曾是農(nóng)產(chǎn)品和黑奴交易中心。華爾街的英文意思是墻街。早年定居紐約的荷蘭裔移民為反擊英國人入侵，曾在這里修建一道木柵欄墻，英國人攻占后，拆墻建街，將之命名為“Wall(墻)Street(街)”。

街道的最東邊是紐約的東河，最西邊是華爾街的三一教堂和一片墓地。美國第一任財政部長漢密爾頓就埋葬在此。街的總長不過500多米，寬也只有10米左右，與“世界金融中心”這個金碧輝煌的名頭實在不相稱。

在美國成立之初最早的13個州中，只有紐約曾是荷蘭殖民地，和其他殖民地的關系一直不是很融洽，甚至是格格不入。華爾街的名聲也因此在其他人眼里并不好，被認為是自私、貪婪和充滿罪惡的地方、唯利是圖者的聚集地。極其憎惡紐約的美國第三任總統(tǒng)托馬斯·杰斐遜稱其為“人類本性墮落的大陰溝”。

沒錯，這就是華爾街，一端是河，一端是墳墓。

這里是美國的象征，美國財富和經(jīng)濟實力的代名詞，美國壟斷資本、金融和投資高度集中的地方，每一個門牌號幾乎都是一個震耳欲聾、響當當?shù)拿帧ＨA爾街今天的顯赫，同股票交易的繁榮是分不開的。紐約摩根抵押信托大廈和歐文信托大廈中間，有一個普普通通的7層樓，千萬別小看它，這就是華爾街11號、世界金融的脈搏——紐約股票交易所(NYSE)。它輕輕一跳，整個國際經(jīng)濟與金融界都會為之顫抖。

一端是河，一端是墳墓。來到這里，就只能背水一戰(zhàn)，要么走向成功，要么走向墳墓。一個曾在華爾街摸爬滾打的操盤手形容說，河與墳墓之間，是一座幼兒園。人們在這里按照游戲規(guī)則追逐著各自的利益，看著股市的漲跌、財富的得失，忽而欣喜得發(fā)狂，忽而絕望得發(fā)瘋。

華爾街現(xiàn)在復雜完備的規(guī)則制度并不是與生俱來的，自由經(jīng)濟的代價是慘重的。在最初的一二百年里，華爾街是一個不斷從嘗試到失敗的循環(huán)，投機盛行、買空賣空、腐敗骯臟。市場崩潰，恐慌不斷，華爾街幾乎伴隨著人類所能經(jīng)歷的一切磨難。

經(jīng)濟周期是人類本性所導致的結(jié)果。當經(jīng)濟好的時候，人們對未來過于樂觀，盲目擴張。于是壞年景很快就來了，人們又變得過于悲觀，這樣周而復始，循環(huán)往復。當市場崩潰時，每個人都想要現(xiàn)金或黃金，可是，此時市場上恰恰最缺少流動性.20世紀以前，美國并沒有中央銀行，行使中央銀行職權(quán)的美聯(lián)儲成立于1913年，比商業(yè)銀行要晚上一百多年。因為沒有作為最后貸款人的中央銀行，所以，歷史上的美國經(jīng)常面臨恐慌，也經(jīng)常經(jīng)歷比其他國家更為迅速的繁榮和更為深重的崩潰，美國經(jīng)濟周期的振幅也遠遠大于歐洲。

不能不承認，華爾街就是一個博弈場，但這種博弈并不是一個零和博弈(贏與輸之“和”為零)。如果參與者是完全理性的，并擁有完備的信息，那么博弈的結(jié)果有可能是所有的參與者都是贏家。然而，現(xiàn)實社會中，完全理性的人是不存在的，信息完備也只是理想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可以接近，但卻永遠無法達到。如果在一個完美的世界中，一切都可以完全預測，那將是多么沉悶和令人窒息!正是現(xiàn)實世界的這種不完美，才更讓人向往、留戀；正是這種不確定性，讓人甘心情愿地投入其中。

如何評價華爾街，我倒覺得用一則被廣泛引用的猶太寓言來說明，最為恰當不過：

一只狐貍無意中路過一個葡萄園，誘人的葡萄的芬芳徹底將它征服了，讓它垂涎欲滴，于是就千方百計地想進入其中。可惜，這個葡萄園周圍有高墻，不可能跳進去。這時它看到一個洞，就奮力嘗試著往洞里鉆，可惜洞口對它來說太小了。狐貍開始冥思苦想，三日都沒吃東西，瘦得皮包骨時，發(fā)現(xiàn)它可以順利地進入到葡萄園了。

在園子里，它盡情地享受著鮮美的葡萄。這樣過了數(shù)日，狐貍打算離開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又恢復了珠圓玉潤的體型，像最初一樣無法從這個洞口出去了。于是狐貍又讓自己餓了三天肚子，才從那小洞口鉆出了葡萄園。

狐貍站在洞口，仰望葡萄園的高墻，聞著撲鼻的芳香，無限感慨：“美麗誘人的葡萄園，你美味而芬芳，而你給我的是什么呢?我是怎樣進去，又怎樣出來了!”

可那狐貍就沒想想，如果不出來，讓那葡萄園主抓住，扒了皮，那不是連命也搭上了?能夠做到全身而退已經(jīng)非常幸運了，已經(jīng)可以說是狡猾的狐貍了!

愛他，就把他送到紐約，因為那里是天堂。恨他，也把他送到紐約，因為那里是地獄。這是《北京人在紐約》最經(jīng)典的臺詞。然而，紐約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

華爾街也一樣。

華爾街就是這樣一條“小破街”，讓人不敢愛，更不敢恨!

責編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