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駐印度、英國特派特約記者 廖政軍 紀雙城
“對于到印度的西方商人來說,他們原本指望它會是另一個中國,但印度永遠不會像中國那樣,在做出決策之后,幾個月內修好亮麗的工業園區,幾天之內給跨國公司提供必要的許可。”這是美國《新聞周刊》國際版主編、印裔美國人法里德·扎卡里亞在其2008年出版的《后美國世界》中的一段講述。據說,美國總統奧巴馬都隨身攜帶著這本書。的確,印度讓世界不少企業“懷揣夢想而來,帶著遺憾離開”,其中也不乏中國的企業。“安全門”、“簽證難”等針對中資企業的事件在印度時有發生,全球最大零售商沃爾瑪為立足印度也只能委曲求全,有些國家的投資也是一拖再拖,就連印度國際經濟關系研究委員會首席經濟學家都認為,印度還不是一個“投資友好型國家”。但印度這個擁有11億人口的巨大新興市場又像吸鐵石一樣,讓世界投資者欲罷不能,會帶著一些不安去這個南亞大國試試身手。
沃爾瑪投資印度“變了味”
讓印度對自身投資條件感到硬氣的是,它是一個擁有11億多人口的大國,又是代表新興市場的“金磚四國”之一。如此巨大的市場得到西方發達國家的垂涎,汽車業巨頭雷諾公司、世界知名物流公司DHL及零售業老大沃爾瑪等跨國公司目前都在雄心勃勃地打這塊大蛋糕的主意。從印度工商協會和安永公司10月下旬公布的一項名為“不可思議的印度香味——食品產業的機會”研究報告中可以看出,投資印度食品產業有很大的“潛在回報”。這份報告說,目前印度人均食品消費支出僅占中國的1/6,美國的1/16,而未來10年,印度15歲至25歲的年輕人口預計將增長11%,這必然導致印度人對食品的需求增加。
但真正投資印度時,有些麻煩就會隨之而來。沃爾瑪為了在印度求得一席之地,被迫改變了自己慣用的經營方式。長期以來,印度禁止包括沃爾瑪在內的海外公司開辦任何零售商店或購買本國連鎖超市的股份。今年5月,沃爾瑪在同印度巴蒂集團成立了一家合資企業后,才在北部邊境城市阿姆利則開辦了首家“現購自運式”自助式批發商店。
法國一家跨國建材公司印度分公司的高級管理人員在一次酒會上告訴《環球時報》記者,雖然他才來印度工作兩年,但已經深刻體會到在這里不好開展業務。這家1999年就打入印度市場的公司水泥年產量只有550萬噸,與在中國的同類業務無法相比。即使如此,這家法國公司還是準備在未來5年內投資10億美元,將其在印度的年水泥總產量提高至2000萬噸。
據印度媒體報道,韓國一家鋼鐵公司早在2005年就與印度奧里薩邦政府簽了單,但迄今項目進展不令人滿意,投產日期一推再推,預算也大幅超標。在印度,要想結束投資更是難上加難。比如,像印度《產業爭議法》就明令禁止:任何雇傭超過100人的公司在獲得政府機關許可之前,不能擅自宣布停業。有關破產的法案也很復雜,其法律程序不僅成本大,而且曠日持久。此外,印度還是一個解雇員工需要得到政府批準的國家。
印度投資的“硬傷”
剛推出新作《追趕中國龍》的印度經濟學家莫漢·古魯斯瓦米認為,沃爾瑪之所以無法在印度市場“擴張”,是因為印度政府擔心它的存在對本地小型零售商和生產商帶來嚴重影響。古魯斯瓦米還說:“的確,目前在印度仍然有一些官僚作風的規定使得新業務開始的時間延遲。”
《新聞周刊》國際版主編扎卡里亞還對印度的增長模式進行了形象描述,他引述寶潔公司印度分公司一位前CEO的話說,在印度,“晚上政府去睡覺了,經濟卻照常增長”。扎卡里亞認為,印度的經濟增長不是政府推動的,相反,它是政府放手不管的結果;不是自上而下的,而是自下而上的,是雜亂無章而且基本上沒有計劃的。印度的核心優勢在于,私有部門是印度經濟增長的支柱。在印度,許多私有企業的歷史已經長達百年,它們能克服重重障礙,繞過“紅頭文件”,擺脫糟糕的基礎設施的限制,為企業贏利鋪平道路。如果由于路況和港口設施太差,無法出口大宗商品,它們就出口軟件和服務,輸出能通過電線而非公路運輸的東西。
記者近日前往印度西部的古吉拉特邦采訪,這里是印度主要的食鹽加工地,在印度所有邦中名列“最受歡迎投資目的地”的榜首。執掌古吉拉特邦政府多年的首席部長莫迪有一句名言,“我們不能許諾給你月亮,但我們可以承諾給你一個獲得成功的平臺”。該邦首府艾哈邁達巴德是座新發展起來的城市,商業氣息和基礎建設相對都不錯。兩個多月前,當地人說的“印度國內第一條快速公交車道”剛開通。
基礎設施落后、貧富差距過大等社會因素讓一些去過印度的英國人對印度的投資環境感到憂慮。英國廣播公司駐印度記者莫里斯11月底撰文說,“印度是一個充滿巨大反差的國家:貧富之間、冷熱之間,發達與落后之間的對比非常強烈”,他認為,印度投資環境的最大隱憂是社會貧富差距造成的失衡發展。
相比一些中國企業遇到的麻煩,日本和韓國企業在印度市場的表現顯得有些“不俗”,特別是汽車和電器企業。在印度城市道路上,到處跑著豐田、本田、現代等車型,當然也還有在印度市場銷售量最大的日本鈴木的印度子公司的汽車。據日本財務省統計,2008年日本對印度投資總額超過了對中國的投資總額。
古魯斯瓦米認為,日本和韓國的公司通過雇當地的高級經理人,或是尋找印度本地生意伙伴,來解決語言和熟悉當地情況等種種問題。但韓國《朝鮮日報》近日一篇報道講述韓國企業在印度的“不俗”表現時,強調的是韓企靠“本土化戰略制勝”。文章提到一個細節,“考慮到印度供電情況不好的因素,在印度投資的韓國家電企業就會著重開發能應對經常停電的冰箱等產品”。
《朝鮮日報》還評論說,對印度的投資“盲目樂觀也是不可取的,因為印度其實并不是特別適合經營企業的國家”。有些韓國投資者抱怨說,光企業所得稅等各種間接成本就占了利潤的七八成。在這種利潤與銷售額比值很低的結構下,很難期待大獲成功或賺大錢。其次,印度商人的信用也值得懷疑。韓國貿易投資振興公社駐印度德里代表處的代表就提醒說:“所有合同還是必須書面化。如果可能,比起合作,更宜單獨開展事業。”
中國投資遭遇技術性難題
據了解,印度有150家公司在華投資,而中國在印投資僅約50項。其中,中興、華為等企業在港口、電信設備等領域有投資,基本上都是在商業投標時很順利,但由于印度政府仍把中國和巴基斯坦視為對印度安全有威脅的國家,因此,不批準上述中國公司參與戰略性發展項目。印度媒體此前曾報道所謂“安全門”事件,稱印度政府可能以安全為由,建議運營商不要購買中國公司的電信設備。
據印度《經濟時報》12月3日報道,華為印度公司計劃在未來一年半至兩年內在印度招聘2000名員工,同時還考慮在印度設廠。據悉,目前華為在印度的員工已有4000人,且公司員工本地化已達80%。該公司一位高管表示,看中國企業在印度投資會發現一種矛盾的現象,一方面,中印兩國經貿合作勢頭良好,貿易額逐年上升,但另一方面,印方為兩國經貿關系制造了許多技術性難題,包括去年以來的簽證、反傾銷及貿易保護等問題。當然,從政府高層來看,兩國經貿關系友好,但具體到印方一些辦事部門,就會出現很多問題。
受印度“所有持商務簽證在印度務工的外國人必須限期離境”的影響,大批參與印度基礎設施項目的中國工人只好選擇離開。對此,一些印度私人電力公司對政府的舉措也頗有微詞。印度國際經濟關系研究委員會首席經濟學家拉吉夫·庫馬爾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很難說印度是個‘投資友好型的投資目的國,這在近些年世界銀行公布的投資環境調查報告中表現得很清楚,印度的排名一直很靠后,這意味著在印度進行投資要面臨很大困難。”
投資中印“各有所長”
世界銀行報告顯示,在印度成立一家企業需要89天的時間,而中國則需41天。但相對于投資中國,西方更看重印度的人才和語言優勢,甚至受到西方影響的印度民主。倫敦智庫“列格坦”高級副總裁威廉·因博登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認為,印度在市場自由度、政府的民主管理等方面擁有更多優勢。或許出于這樣的“親西方”印象,在列格坦今年公布的“繁榮指數”排名中,中國排名僅為第75,印度是第45。在記者追問把一些政治因素放進投資意向中是否得當時,因博登也承認,在這個全球化的時代,選中國還是選印度不應當加上更多成見,還是要看投資的行業領域和具體地點。他說,同為“金磚四國”,中國和印度在這次金融危機中都采取了切實的財政刺激措施,保護了本國投資環境,客觀而論兩個國家各有長處。
在英國,對于印度投資環境感到樂觀的人也有不少。《金融時報》援引英國華威大學商學院及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的副研究員伊蘭·歐石的觀點說,印度的投資環境,至少在外包業方面,印度的頂尖公司已將業務范圍覆蓋至全球,該國的領先地位將保持至少15年。究其原因,他認為英語是印度的一種官方語言,畢業生質量較高,以及本土外包服務市場的發展。歐石說,“印度之所以成為行業強國,并非由于價廉,而是源于智慧。這一點與中國不同。我們認為中國供應商不會成為強手。因為西方企業的高管們選擇外包時,對服務質量的關注要多于價格——外包被視為一種削減成本的手段。中國的價格比印度便宜得多,但該行業的關鍵不在于成本,而在于人才”。
盡管西方看好印度的投資,但對印“投資第一大國”的位子卻不是歐美國家,而是曾被列入“避稅天堂”名單、位于印度洋西南部的非洲島國毛里求斯。2008年毛里求斯對印度的直接投資占外資對印投資總額的43.7%,原因是許多外國投資者希望利用印度針對毛里求斯的“避免雙重征稅條約”,這樣就能大大降低因為征稅產生的投資成本。新加坡是對印投資第二大國,占到總額9%。而美國對印度直接投資的份額正在逐年縮小,由2000年的11.5%降至2008年的5.4%。值得關注的是,發達國家如意大利、德國、法國等對印的投資份額也在減少。▲
環球時報2009-1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