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統一市場的建立與對國家干預的規制

鄭鵬程

摘 要:為了促進歐洲統一市場的建立,《歐共體條約》確定了競爭規則和自由流動規則,對成員國制定的不利于統一市場建立的政府干預措施,如授予公用企業獨占權、給予國家援助、制定歧視性貿易措施、對私人破壞競爭的行為不作為等進行規制。在歐共體法院的有力保障下,這些規則在推動歐洲一體化進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特別是其中的競爭規則,因其具有中立、開放之品格而成為規范經濟和政治關系、促進共同體市場建立的核心手段和“發動機”。

關鍵詞:市場統一;國家干預;競爭規則;自由流動規則

中圖分類號:DF96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001-2397.2009.05.20

國際性金融危機使沉寂數年的地方保護主義思想逐漸抬頭。據報載,自2008年8月份開始,安徽、廣西、河南、湖北以及南京、杭州、長春、東莞、佛山、海口等省(區)市紛紛制定了優惠本地產品的保護性措施,引起了媒體[1]和全國人大代表對地方保護主義的再度關注[2]。如何規制地方保護主義,保障全國市場的統一,可能再次成為學術界關注的重要話題。

歐共體是由主權國家組成的區域性國際組織,在統一市場的進程中,所遇到的來自成員國的各種保護主義阻力,比我國統一市場的阻力要大得多、強得多,但它在市場一體化方面取得了舉世公認的成績。本文擬對其統一市場的主要措施進行探討,希望此舉能為遏制我國地方保護主義的抬頭提供某些可資借鑒的經驗。

歐共體統一市場得以成功建立的經驗,簡言之,就是不僅企業分割市場的行為受共同體法約束,而且成員國干預經濟的措施也必須受《歐共體條約》的規制。《歐共體條約》關于

規制成員國干預措施的主要規則有競爭規則與自由流動規則。

一、競爭規則對國家干預的規制

通過競爭法干預“權力機構的干預”是歐洲的特色[3]。歐洲學術界普遍認為,不處理市場中的國家干預措施的競爭政策是不全面的,并將使其他企業處于不利地位[4]。

(一)《歐共體條約》第81條、第82條對“成員國所屬機構規制”的規制

《歐共體條約》第81條(前第85條)與第82條(前第86條)是歐共體競爭法的主要淵源。從語義上看,它們的適用對象是“企業”(undertakings);但在司法實踐中,歐共體法院對“企業”的界定非常寬泛,不管實體在法律地位上是否屬于營利性組織,只要該實體從事了經濟活動,就屬于“企業”。這種重實體功能而非其法律地位的典型案例是1990年“世界杯案”。在該案中,意大利足球聯盟受命舉辦1990年世界杯,為此,意大利成立了組委會。該組委會授予一個合營企業銷售作為打包旅游服務的比賽票的壟斷權。因其他售票機構不能向旅行社售票,故除該合營企業之外的其他旅行社不能提供包括比賽票在內的打包旅游服務。原告認為這種安排違反了《歐共體條約》第81條的規定,遂向歐共體委員會(以下簡稱“歐委會”)投訴。本案的爭點之一,是足球機構是否屬于共同體競爭法上的“企業”。歐委會認為,世界杯、組委會雖然是體育運動組織,但它們都有廣告收入,所從事的都是經濟活動,因而都屬于“企業”。(注:1990 Football World Cup,[1992] OJ L326/31;[1994]5CMLR 253.)基于同一理由,歐委會認定1998年世界足球杯的組織者法國組委會也屬于“企業”,并對其歧視消費者的行為處以1 000歐元的罰款。(注:1998 Football World Cup,[2000] OJ L5/55;[2000]4 CMLR 963.)

將從事經濟活動并在市場上提供產品或服務的任何實體納入“企業”的范圍,意味著政府機構同樣受競爭法約束。在1990年的“H塮ner案”中,歐共體法院裁決,聯邦德國勞動局屬于“企業”,應受競爭法約束。聯邦德國勞動局依法享有職業介紹壟斷權,但它也允許私人機構從事某些職業的介紹。一家私人職業中介機構和一家與其簽訂職業中介合同的公司,就私人職業中介行為是否侵犯聯邦勞動局的壟斷權對簿公堂。下級法院判決該合同因違法而無效,德國上訴法院將本案相關問題提交給歐共體法院,并特別詢問聯邦勞動局是否涉嫌濫用其支配地位。歐共體法院認為,在競爭法層面,“企業”這一概念包括每一個從事經濟活動的實體,不管該實體的法律地位,也不管其獲得資助的方式。職業中介工作屬于經濟活動,德國法律將這項工作授權給政府機構不會改變其經濟活動的性質。從事職業介紹工作的政府機構可以歸類于“企業”,并受競爭法約束。(注:Case C-41/90,H塮ner and Eleser V. Macrotron,[1991]E.C.R.I-1979,[1993]4 CMLR 306.)根據這一判例,意大利海關、西班牙郵局、歐洲廣播聯盟等曾受到歐委會的處罰[4]111。

《歐共體條約》第81條和第82條只適用于成員國所屬公共機構,并不直接適用于成員國。但歐共體法院多次強調,如果將這兩個條款與《歐共體條約》第10條(原第5條)第2款(注:該款規定:“各成員國應避免采取可能妨礙完成本條約目標的任何措施。”)結合起來理解,則成員國負有不得制定或實施使適用于企業的競爭規則無效的措施,即使是具有立法或規制性質的措施這種義務[5]。所以,第81條和第82條對成員國的行為具有間接約束力。

(二)《歐共體條約》第86條對“成員國規制措施”的規制

在歐共體競爭法中,直接約束成員國規制行為的規則是《歐共體條約》第86條。該條共有3款,其中第1款直接給成員國施加了不得制定或實施與共同體競爭政策相背離的任何措施的義務,而第3款則規定了在成員國違反第1款時,歐委會可以采取的措施。

《歐共體條約》第86條第1款禁止成員國制定或實施違反條約所包含的規則的措施。歐共體法院對該條款的適用較為嚴厲。其表征之一,是歐共體法院對“措施”的界定非常寬泛。它不僅包括“法律、法規、行政規章、行政慣例及所有公共機構發布的制度”,也包括建議,不管是一般的還是具體的,不管是有約束力的還是沒有約束力的。成員國的不作為,如對享有特權的企業違反《歐共體條約》第86條規定的行為不進行監管,也可能構成違反共同體競爭政策的“措施”[6]。其表征之二,是“支配地位結構性濫用”(the structural abuse of a dominant position)概念的引入。傳統上,法院對第86條第1款的適用,主要是調查公用企業是否存在濫用支配地位的行為。但到了1990年代,法院審查的重點從濫用行為轉移到確認被授予壟斷權的企業的存在,即結構性濫用問題上。根據結構性濫用規制,授予企業壟斷地位的干預措施構成違法,即“權威因其作為權威本身而受到懲罰”。歐共體法院之所以引入“支配地位結構性濫用”概念,在于它從經驗中獲知:“濫用做法幾乎總是來自支配企業”,如果只對公用企業的行為而不對其結構進行規制,“會帶來許多弊病”,且“行為已經產生的不良影響”“不能夠被完全消除”[3]190。“172ERT案”、(注:Case C-260/89,Elliniki Radiophonia Tileorassi Anonimi Etaira (ERT) V. Dimotiki Etairia Pliroforissis (DEP),[1991]ECR I-2925.)“RTT案”、(注:Case C-18/88,RTT vV GB-INNO-BM SA, [1991]E.C.R. I-5941.)“Merci案”、(注:Case C-179/90,Merci Convenzionali Porto di Genova V. Siderurgica Gabrielli SpA, [1991]E.C.R.I-5889;[1994] 4 CMLR 422.)“H塮ner案”等著名案件都屬于典型的結構性濫用規制案件。

對于成員國違反《歐共體條約》第86條第1款規定的行為,歐委會可以采取兩種規制措施:(1)發布決定,要求相關成員國停止違法行為或對相關措施進行修改。歐委會曾對西班牙、希臘、荷蘭等國發布過此類決定。在發布決定時,歐委會必須遵守共同體法的總原則,如說明理由、舉行聽證;違背這些原則作出的決定將被歐共體法院撤銷。實踐中,歐委會對此類決定的理由的說明比較詳細。(2)發布指令,預防違法行為的發生。歐委會曾經發布的指令有透明度指令、電信終端設備指令、電信服務指令等。由于在發布指令方面歐委會擁有較大的自由裁量權,成員國沒有任何機會反對這種措施,所以,該項權力遭到法國、意大利、英國等成員國的質疑,不過,歐共體法院給了歐委會有力的支持。

(三)對“國家援助”的規制

禁止成員國給予國內產業扭曲成員國間競爭與貿易關系的國家援助,是歐共體競爭法的另一大特色[7]。歐共體法規制國家援助的規定主要是《歐共體條約》第87條至第89條(前第92第至第94條),主要內容包括國家援助規制的范圍與適用除外、審查國家援助的程序、非法國家援助的返回及歐委會、成員國、受援者、競爭者可以援引的救濟措施等幾個方面。

歐共體之所以要對國家援助進行規制,是因為國家援助會扭曲競爭并對成員國間的貿易產生影響。一個成員國的國家援助不僅使其他成員國的企業處于不利的競爭地位,而且同一成員國的其他企業也會因國家援助處于不利地位;所以,歐共體法認為,國家援助本身就有反競爭性[8] 。

在對國家援助進行審查時,為了判斷競爭和成員國之間的貿易是否受到影響,歐委會必須審查相關市場、受援企業的地位、國家之間的貿易量及相關企業的出口等。歐共體法院在決定國家援助是否扭曲競爭時使用的方法很寬泛。一般來說,當各成員國的國內企業之間存在競爭時,任何財政援助都會扭曲競爭,即使受援者沒有從事出口,也同樣如此。如果某一部門的競爭激烈,即使國家援助的數量少,也構成國家援助。歐委會不必提出對成員國之間貿易的影響已經發生的證據,只要國家援助可能影響國家之間貿易就構成受規制的國家援助。

歐委會對國家援助的規制一直存在很大的爭議。特別是在經濟蕭條時期,為了控制失業,扶持經濟欠發達的地區和產業,國家承受巨大壓力;所以,國家援助規制的反對者,主張在經濟蕭條時期放松對國家援助的規制,但支持對國家援助進行規制的人則認為,歐洲仍處于完成歐共體內部市場統一的時期,其完成的先決條件,是消除扭曲成員國之間競爭的政策。如果允許成員國使用國家援助,幫助自己國家的公司或產業免受不斷增長的競爭壓力,那么新的貿易障礙可能會損害統一市場內資源的有效配置,一個成員國提供的國家援助可能導致其他成員國出現失業現象。可以認為,在經濟蕭條時期,嚴厲的國家援助政策具有更重要的意義。

隨著歐盟成員國的不斷增多,提交給歐委會的國家援助申請也越來越多,同時隨著真正一體化的內部市場的形成,對國家援助的控制比以前變得更重要。原因非常簡單:國家援助實際上是袒護與保護國民企業的惟一可能的工具,它們對競爭的扭曲影響可能比其他扭曲性措施更大;所以,歐委會在處理國家援助問題時變得更謹慎。

二、自由流動規則對國家干預的規制

為了確保各成員國之貨物、服務、資本、勞務能在共同體內自由流動,促進歐共體市場的統一,《歐共體條約》在第三部分“共同體政策”中對商品、服務、資本、勞務的自由流動作了詳細規定。由于自由流動規則的內容較為復雜,本文僅以商品自由流動規則為例,對歐共體通過自由流動規則去規制成員國干預措施的基本理路進行分析。

(一)自由流動規則對“成員國歧視性規制措施”的禁止

商品流動自由規則規定于《歐共體條約》第28條(原第30條)、第29條(原第34條)之中。這兩個條款規定,成員國間對進出口施加數量限制或一切具有同等效力的措施都是被禁止的,其核心就是禁止成員國制定歧視其他成員國商品而優惠本國商品的國家措施。其適用范圍包括所有形式的政府組織,不論是地方政府或中央政府,或是有政府資助的主體,公共團體、次級公共團體的立法行為都受自由流動規則的約束。起初,商品自由流動規則僅僅被視為是《歐共體條約》第12條(原第6條)(注:該條規定:“在本條約的實施范圍內,并在不妨礙本條約所得到的特別規定下,應禁止以國籍為理由進行任何歧視。”)

的表達;因此,歐共體法院只將商品自由流動規則適用于正式或實質上對進口貨物與國產貨物進行歧視,即只具有表面歧視性的國家措施,歐洲學者稱之“差別待遇措施”(distinctly applicable measure)。“International Fruit company V Produckschap voor Grotenten en Fruit案”、(注:Case51-54/71,International Fruit company V. Produckschap voor Grotenten en Fruit, [1971]E.C.R. 1107.)歐委會訴意大利案(注:Case 154/85, Commission V. Italy, [1987]E.C.R.2599.)都屬于典型的表面歧視案件。

但在著名的“Dassonville案”中,法院對《歐共體條約》第28條進行了較寬泛的解釋。該案爭端起于比利時貿易法規規定標示原產地的產品必須提供原產地證明。一些商人在法國自由市場購得蘇格蘭威士忌酒,在沒有從英國海關當局取得原產地證明的情況下,將這些貼有原產地標志的威士忌酒出口到比利時。這些商人的行為因違反了比利時法而被提起訴訟。訴訟當中涉及的一個重要問題是,成員國禁止貼有原產地標志但沒有附具出口國政府批文的商品的進口,是否構成與《歐共體條約》第28條意義上的與數量限制具有同等效力的措施?在裁決這樣的條款違反《歐共體條約》之后,歐共體法院指出:“成員國頒布的所有直接或間接、實質或潛在妨礙共同體貿易的措施都被認為是與數量限制具有同等效力的措施。”通過這種解釋,法院擴大了《歐共體條約》第28條的適用范圍,不僅禁止直接或實質扭曲貿易的措施,而且也禁止間接或潛在影響貿易的措施。

在“Cassis de Dijon案”中,歐共體法院進一步把商品自由流動條款擴大適用至形式平等(即對國內商品與外國商品同等對待)但仍對共同體內的貿易產生實質性障礙,即具有歧視性效果的國家措施,歐洲學者稱為“無差別待遇措施”(indistinctly applicable rules)。在該案中,德國法規定醋栗酒(cassis)的酒精度必須在25%以上,但法國的醋栗酒酒精度只有15-20%,原告打算裝運一批產于法國的醋栗酒到聯邦德國銷售,但因不符合德國法的規定沒有獲得專賣局批準。原告認為,德國政府的規定構成了與數量限制“具有同等效力的措施”。德國政府宣稱,制定最低酒精度規則是為了維護大眾健康,因為酒精度較低的飲料更容易為消費者接受,如果不對酒精度加以規范,將會使酒類產品激增,由于德國對不同酒精度之飲料征收不同的稅款,如果法國產的醋栗酒以較低酒精含量進口,較低酒精濃度酒所必須支付的稅收也較低,如此一來將使德國產醋栗酒較不具有競爭力。這些規定都是同等地適用于國內產品與進口產品,并沒有所謂的歧視性手段,因此沒有違反《歐共體條約》。歐共體法院認為,德國政府關于酒精最低含量的規定排除了其他國家產品順利在德國銷售的可能,因此,構成與數量限制具有同等效力的措施。

《歐共體條約》第28條不僅適用于成員國的獨立行為,也適用于成員國與企業的共同行為。在“購買愛爾蘭國貨案”(注:Case 249/81,Commn V. Ireland, [1982]E.C.R.4005;[1983]2 CMLR 104. )中,歐共體法院認為,愛爾蘭政府通過愛爾蘭商品理事會促銷愛爾蘭產品的行為屬于愛爾蘭政府的行為,屬于《歐共體條約》第28條所禁止的限制共同體內貿易的措施。1978年,愛爾蘭政府制定了一個幫助促銷愛爾蘭產品的3年計劃。為實施該項計劃,愛爾蘭政府采取了下列措施:(1)為想知道特定商品目錄中哪些產品是愛爾蘭制造及在哪里可以買到這些產品的消費者組織免費提供信息服務;(2)在由愛爾蘭商品理事會(歐委會認為它是公共機構)建造的大型展廳為展銷愛爾蘭產品提供專門設施;(3)鼓勵為愛爾蘭生產的產品使用“GUARANTEED IRISH”商標標志,并由愛爾蘭商品理事會制定專門的調查關于貼有這種標志的商品的投訴的制度;(4)由愛爾蘭商品理事會組織宣傳愛爾蘭商品的大型公共活動,包括出版、銷售鼓勵消費者只購買國貨的手冊。歐委會向歐共體法院提出訴訟,聲稱愛爾蘭政府在其領土內組織促銷愛爾蘭產品的活動,沒有履行其根據《歐共體條約》承擔的義務。愛爾蘭政府承認確實有一個優待購買國貨的3年計劃,但應歐委會的要求,它已停止了其中的兩項活動;同時,愛爾蘭政府認為,愛爾蘭商品理事會僅僅是愛爾蘭各行業為它們的共同商品進行合作的一種安排,不應當視為公共機構。愛爾蘭商品理事會的活動不是基于任何官方立法,政府只是對其進行經濟援助與道義支持。歐共體法院認為,愛爾蘭政府任命愛爾蘭商品理事會管理理事會的成員,給予該機構大量補助,足以表明該機構的公共性,商品理事會的行為可歸屬于愛爾蘭政府,屬于國家行為,屬于《歐共體條約》第28條所禁止的限制共同體內貿易的措施。

(二)《歐共體條約》第28條對成員國不作為行為的適用

《歐共體條約》第28條不僅適用于成員國的歧視性規制措施,也適用于成員國不履行《歐共體條約》第28條所規定義務的行為。在“歐委會訴法國案”(注:Case C-265/95, Comm'n V. French Republic, [1997] E.C.R. I-6959.)中,歐委會經常碰到一些關于私人從事暴力行為、法國農民針對來自其他成員國農產品進行抗議的投訴。這些暴力行為除攔截在法國運輸其他成員國農產品的車輛,損壞其他成員國的貨物之外,還包括對卡車司機使用暴力,威脅銷售其他成員國農產品的超市,毀壞在法國商店展銷的其他成員國的農產品。而法國主管當局完全不管,在場的警察也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對受到攻擊的商店、司機及其卡車與貨物進行保護。特別在1994和1995年之后,一個名叫“Coordination Rurale”的組織發起的系列活動導致了針對源于西班牙的草莓和比利時的土豆的暴力運動。歐委會認為,法國政府沒有履行《歐共體條約》第28條規定的義務,因為它沒有采取必要的、適當的措施防止農產品的自由流動不受私人犯罪行為的阻礙。

歐共體法院采納了歐委會的觀點。歐共體法院認為,商品自由流動是《歐共體條約》的基本原則之一。這一基本原則由《歐共體條約》第28條及以下條款來實施。《歐共體條約》第28條從其內容上,必須被理解為旨在消除所有阻止共同體內進口貿易的障礙,不管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實質的或潛在的。作為實現沒有內部邊界的市場的必不可少的制度,《歐共體條約》第28條不只是禁止由成員國制定的本身限制成員國間貿易的措施,它還適用于為處理不是由成員國引起的商品自由流動障礙,成員國沒有采取所要求的措施的情形。成員國沒有采取措施,或如本案那樣,沒有采取足夠的措施,防止商品自由流動障礙,特別是私人在他們的領土上針對其他成員國產品采取的障礙這一事實,與成員國的積極行為對共同體內的貿易障礙是一樣的。所以,《歐共體條約》第28條不僅要求成員國自身不能制定容易構成貿易障礙的措施或從事易于構成貿易障礙的行為,而且如果與《歐共體條約》第10條結合起來理解,要求成員國采取必要的與適當的措施確保基本的自由在它們的領土上被尊重。從“歐委會訴法國案”后,《歐共體條約》第28條既可以適用于不作為,也可以適用于積極行為。

在“歐委會訴法國案”判決之后不久,歐委會公布了《關于為了消除某種貿易障礙制定一種歐委會可以干預的機制的理事會規則的建議》。根據這一制度,歐委會能夠迅速停止因成員國的不作為而違反自由流通規則的行為,并及時將其提交法院。最后,歐盟理事會以《歐共體條約》第308條(前第235條)為基礎,制定了《關于成員國之間貨物自由流動的內部市場運作方面的第2679/98號條例》。該《條例》為歐委會規制嚴重損害內部市場運行的行為提供了快速有效的機制,特別是當這種損害是由私人當事人引起的且成員國沒有采取必要的措施來保障自由流動的時候。

三、“規制國家干預措施”的司法保障

歐共體法對國家干預措施的規制,在執法與司法層面曾遇到過一些難題,如歐委會對成員國發布的決定或指令因為直接涉及成員國之主權而得不到成員國的遵守;在歐委會向歐共體法院提起訴訟且歐委會勝訴之后,因歐共體法院對成員國作出的判決一般由成員國法院根據本國民事訴訟程序予以執行,可能產生成員國法院因同情本國政府而怠于執行判決這種司法“地方”保護主義現象。

為了克服上述困難,歐共體確立了共同體法至上原則。共同體法至上原則并非《歐共體條約》之規定,它一半源于判例法的發展,另一半則“出自成員國的意愿”[3]205。1963年,歐共體法院在“Van Gend en Loosp案”中明確宣示:“《歐共體條約》不僅僅是一般的國際條約……而是國際法創造的一個特殊的法律實體,在這個法律體系之下,各成員國在相關領域中限制了自身的國家主權權利,使得歐洲法律體系不僅規范成員國,而且規范成員國所轄之人民。”(注:Case 26/62, Van Gend en Loos V. Nederlandse Administratie der Belastingen, [1963]E.C.R. I.)1964年,歐共體法院又在“Costa案”中宣布,《歐共體條約》及其衍生的法規的效力優于成員國法律。(注:Case 6/64, Costa V. ENEL, [1964] E. C. R 585.)此后歐共體法院在很多案件中都重申過共同體法至上原則。為了保障該原則能在成員國層面得到遵守,歐共體法院又通過判例宣布,如果成員國法院拒絕執行歐共體法院的判決,歐共體法院有權對不履行條約義務的成員國處以罰款[9]。

成員國意愿是共同體法至上原則得以貫徹實施的另一至關重要的原因。而成員國之所以“愿將自己的法律秩序服從于歐洲范圍內的義務”,則要歸因于歐洲的文化認同;歸因于成員國對達致共同體目標方式之認知,即從長遠來看,通過消除分割歐洲的邊界,可保障其國家的經濟與社會進步,可不斷“提高其人民生活與工作水平”;歸因于歐洲傳統文化中的“協調力和包容力”、“和解”與“互助”精神[10]。正是這種“協調力”與“和解”精神,成為歐洲一體化得以實施和發展的前提條件和堅實基礎。

四、結論

有許多因素(如歐洲人對自由和民主精神的崇尚、獨立的司法體系,在不斷推動、促進歐洲的一體化進程,其中《歐共體條約》中的競爭規則和自由流動規則在推動歐洲一體化進程的眾多因素中起著核心作用。競爭規則和自由流動規則雖然在適用對象與適用方法上有一定區別,如前者一般既適用于成員國,也適用于企業,而后者只適用于成員國;前者不需要進行比較,不需要證明基于國籍的歧視,而后者則需要比較以證明基于國籍的歧視,但兩類規則具有共同的目標,即促進共同體市場的統一,因此,在實踐中,這兩類規則總是相輔相成、互為補充。當然,比較而言,競爭規則在其中的作用為更為重要。美國學者格伯爾曾指出,在歐洲,競爭法是“規范經濟和政治關系”的“核心手段”,是歐洲一體化過程取得勝利的主要因素,“是一體化和讓人們對歐洲制度產生信心的‘發動機”[11]。而競爭法之所以能夠成為規范經濟和政治關系的“核心手段”,成為一體化的“發動機”,是因為競爭規則所具有的中立、開放品格,贏得了成員國的尊重和服從,使它不僅能規制企業行為,也能規制政府行為;不僅能規制政府作為,也能規制政府不作為。

目前我國尚未真正實現國內市場(包括香港、澳門市場)統一,各類地方保護主義時不時地抬頭,有時甚至較為嚴重,所以,探索規制地方保護主義的法律對策,仍是學術界的重要課題;而歐共體一體化的成功經驗可資我國適當利用和借鑒。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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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uropean Integration and Regulation of State Interference

ZHENG Peng-cheng

(Law School of Hunan University, Changsha 410082,China)

Abstract:

For the purpose of promoting establishment of a single market, competition and free movement rules have been adopted in the EC treaties to regulate member states interferences that are inconsistent with building-up of the uniform market such as investing monopoly on public corporations, supplying state subsides, making discrimination trade policies, and nonfeasance against private anti-competitive behaviors. Backed up by the Court of Justice of the European Communities, the two set of rules have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European integration, especially the competition rules with neutral and liberal characters that can well regulate the relationship of economy and politics and improve the integrity of European markets.

Key Words:market integration; state interference; competition rules; free movement rules

本文責任編輯:盧代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