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0年前的“美女特工”

張繼合

公元前841年，是個非常特殊的日子：周厲王的暴政引發了一場顛覆性的“國人暴動”，從此，中國歷史擺脫了“大概其”的模糊記憶，正式開始確切而不間斷的文字記載。那么，這個“歷史起點”之前那些事幾呢?當然還得依靠散亂的甲骨和竹簡。夏、商、周，及此前更久遠的歲月，在縹緲的云煙深處，跌宕起伏，時隱時現……盡管如此，歷史學家誰也不肯“一刀切”；對早于公元前841年的陳年往事，仍要給后人一個“文學性的描述”。既然如此，姑且從“文學性的歷史”里尋找故事吧。

中國歷史上，第一場備受關注的“女禍”，當屬夏朝亡國之君“桀”的老婆——妹喜。從大禹開國，到夏朝覆滅，前后總共17位君主，掐頭去尾471年。夏朝最后一代國君——桀，臭名昭著，經常陪商紂王、周幽王這兩個末世暴君一塊兒挨罵。其實，“桀”并不是哪個人的大名，而是政治新貴一一商湯饋贈的“罵人話”。商湯推翻了夏朝，他當家，自然可以做主給前朝暴君起外號。“桀”，是兇猛的意思，顯然有禽獸的貶義。“桀”，本名“癸”，是夏朝第16代國君“發”的兒子。據說，“癸”是個非常有本事的人物，他能文能武，身體壯碩，胳膊一使勁兒，可以把鐵鈞拉直。雖說荒淫暴虐，這家伙還挺有福分，他在位54年，由著性子折騰，終于亡國敗家，丟了自己的小命兒。歷代史家一提夏桀，便會捎帶上他最寵幸的美女一一妹喜。不管是否公平，此例一開，那些地位特殊的無辜女子，便被成批地推上“審判臺”，作為“從犯”，接受后世的羞辱和撻伐。可憐妹喜姑娘，卷進了朝代興替的政治漩渦，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場“女禍”的反派角色。

西漢學者劉向，寫了一部《列女傳》，本書記述了105名古代婦女的生平事跡。這批女人參差不齊，啥模樣都有。總共七大類，分別是：母儀傳、賢明傳、仁智傳、貞順傳、節義傳、辯通傳和孽嬖傳。《孽嬖傳》里沒有一個好東西，夏桀的心肝寶貝兒——妹喜，排在頭一名。

說起妹喜的來歷，倒有幾分可疑。夏桀即位后第33年，出兵征伐“有施氏”，“有施氏”抵擋不住，便拿美女換和平，他乖乖地進貢了一名曠世美女，此女就是妹喜。這個靚妞兒為國君帶來了肉體快樂、身心蝓悅，也為搖搖欲墜的夏朝政權預備好了“掘墓人”。尤其令人疑惑的是，戰國時代，魏國的騙年體史書《竹書紀年·夏紀》居然寫道：“妹(末)喜氏，以與伊尹交，遂以間夏。”伊尹是位治世名臣，他壓根兒就看不上日暮途窮的“桀”，而是死心塌地輔保蒸蒸日上的“湯”。難道說，妹喜跟“桀”上床之前，還和伊尹有交往?什么叫“遂以間夏”?莫非，妹喜是商湯安插在夏桀身邊的“奸細”、“特務”?看來，《竹書紀年》暗示了這層意思。妹喜此來，就是為了穢亂宮廷，迷惑夏桀，為商湯積蓄政治資本爭取時間。

劉向的《列女傳》干脆說：“妹(末)喜者，夏桀之妃也。噗于色，薄于德，亂無道，女子行丈夫心，佩劍帶冠。”看來，妹喜好動、愛玩，是位有幾分男孩兒氣的漂亮姑娘。這個愛玩的姑娘偏偏碰上了更愛玩的國君。這樣，她的政治任務就更容易完成了。

《竹書紀年》和《列女傳》各自指出了夏桀的荒淫、暴虐行徑。前者說：“桀傾宮，飾瑤臺，作瓊室，立玉門。”后者說：“桀，既棄禮義，淫于婦人，求美女，積之于后宮，收倡優侏儒狎徒能為奇偉戲者，聚之于旁，造爛漫之樂，日夜與妹喜及宮女飲酒，無有休時。置妹(末)喜于膝上，聽用其言，昏亂失道，驕奢自恣。”和夏桀相比，2200年后的陳叔寶可謂“小巫見大巫”。陳叔寶把美女張麗華放在自己大腿上當秘書，這一招兒，夏桀和妹喜早玩剩下了。妹喜坐在夏桀膝蓋上，嫵媚地笑著，代替國君處理朝廷大事。

夏朝后宮，早被折騰得人仰馬翻，烏煙瘴氣：大批民間的良家女子，成群的“倡優、體儒、狎徒”……在華美的廊檐下，川流不息，厚肩接踵。嬉笑歌舞之聲，夜以繼日。成壇的美酒傾倒進大池里，這個龐大的“酒池”里，居然“可以運舟”。他還命人另外挖了一片大池，稱為“夜宮”，夏桀帶領一大群男女，烏七八糟地雜處在里邊，甚至一個月不上朝。大約600年后，另一位亡國暴君——商紂的“酒池肉林”，也是從夏桀這兒模仿來的。現代俗諺說：“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便有錢。”被伊尹調教過的妹喜，既有錢，又使壞，晚年夏桀不過是她手里一件言聽計從的“玩物”。

夏桀這些丟人現眼的事兒，不舍晝夜地持續著。哪還有心思理會軍政要務，天下蒼生?有個叫龍逢的大臣實在看不下去了，便好心好意地進諫說：“君無道，必亡矣。”夏桀居然大言不慚地答道：“日有亡乎?日亡而我亡。”他自比“太陽王”，5000多年之后，法國波旁王朝的路易十四，也說過這種大話。夏桀可不待見這種多嘴多舌的大臣，抓了個“妖言惑眾”的罪名，一揮手，殺了!

接下來的日子，自然是為所欲為，“違瓊室瑤臺，以臨云雨，殫財盡幣，意尚不饜。”后來，天下大亂，別說有遠見的王公貴族，就連最底層百姓都恨得咬牙切齒，人們指著太陽咒罵大街：“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一一這個意思，是要跟國君同歸于盡。

順天應人，天下的新主人出現了——湯，發動了吊民伐罪的戰爭。說是戰爭，打得并不厲害。朝廷的軍隊根本就不聽夏桀指揮。夏桀成了“光桿兒司令”，只有乖乖地認命。“湯遂放桀，與(妹)末喜嬖妾同舟。流于海，死于南巢之山。”可憐，夏桀這顆“多情種”，眾叛親離，還帶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殊不知，他死死攥著的美人——妹喜，竟是政敵事先安插在身邊的“奸細”。

妹喜立下了大功，結局怎么樣呢?大概，嫌名聲太臭，伊尹沒有收編妹喜。商朝新君，也不肯旌表這位“敵后女特工”。妹喜隨即變成了中國歷史上，首例廣為人知的“亡國禍水”兼“狐貍精”。有什么辦法呢?妹喜只能跟著夏桀，落湯雞似的逃命。他們匆忙渡江，在南巢一帶落腳。南巢，即今安徽巢縣。江淮，清風過耳，妹喜追隨她的太陽“夏桀”消失在民間。至于他們怎么活的，怎么死的，沒有記載，也沒人知道。反正福也享了，孽也遣了，一個時代黯然落幕，新一群男男女女，已經粉墨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