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昊
《百喻經》是佛經中最通俗的一種。1914年魯迅曾自費在南京金陵刻印處印了100本,送給友人。兩萬多字,薄薄的,淺顯易懂,學童可解。這本經好像是專給愚人講的,其實卻是智者應該懂得的道理。就拿第一篇《愚人食鹽喻》來說,某愚人去了一戶人家,人家給他東西吃,他覺得沒味道,人家給他加了些鹽,他覺得很好吃,于是愚人就以為鹽是最好吃的,這以后,愚人就索性光吃鹽,不吃別的了。結果,當然是害了他自己。
利令智昏是一句有名的成語,令“智”者“昏”的“利”,很像是愚人食的鹽。利本不是壞東西,“文革”時,把利說得臭不可聞,天天斗私批修,人人斗私批修,說私是“萬惡之源”,要“狠斗私字一閃念”。那時候,對于個人私利,不要說要,想也不敢想。“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人是公的。事是公的,飯是公的,為公而生,為公而死,誰若沒私利,誰就是最高尚、最偉大、最革命的。其實,當時所崇拜的,不過是空中樓閣,烏托邦。請問,誰沒有私利呢?領袖人物沒有私利嗎?也不是。往往是口頭上喊得最兇的人,就是私心最重的人。鹽是人人要吃的,利是人人皆有的。農民種地,工人做工,科學家搞發明,作家寫書,就是掃大街、揀垃圾,也得有利,也得食“鹽”。
但是,食鹽一定要得當,謀利一定要合法。時下,受“鹽”之害者,不知凡幾;受利之害者,亦不知凡幾。暴利,非法之利,非禮之利,讓智者發昏之利,讓人變鬼、好變壞之利,肯定是不能要的。誰要,誰倒霉。就拿貪官來說,哪一個貪官不是讓利弄昏了頭?百分之百的貪官,百分之百的利令智昏。貪官都是聰明人,不聰明能當官嗎?可是貪官的聰明,到頭來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想想看,貪官們貪了那么多錢,幾百萬,幾千萬,甚至上億,有什么用呢?人們調侃貪官“工資基本不動,老婆基本不用,煙酒基本靠送”,吃、喝、用。衣、住、行,什么都不缺,他們貪的錢,只是他們坐牢之酬碼。子彈一顆,罵名千載。按照正常推理,貪官們的日子真的好過嗎?每日擔驚受怕,東躲西藏,提心吊膽,絞盡腦汁,說謊造假,結果呢,“似這般生離死別誰挨過”,哪一個的下場不是可悲、可恥、可惡?有的人還有點可憐、可嘆,甚至可惜。比如安徽省原副省長王懷忠,他生于淮北農村,父母死于上個世紀60年代大災荒中,他是從生產隊的記工員起步的,在大隊、公社、區鎮摸爬滾打多年,又從縣官(縣長、縣委書記)升到州官(行署專員、地市委書記),最后爬到副省長的高位。他一無顯赫的家庭背景,二元掌權的裙帶關系,三無驕人的學歷文憑,從一個生產隊的記工員爬到副省長的高位,談何容易!平I心而論。王懷忠這個人是相當聰明和能干的。一個十分聰明的人,卻拼著命往槍口上撞,不是發昏是什么!那么又是什么讓他們發昏呢?一個字,利。利真的對他有用嗎?沒用。沒有用,還要撞,這就是貪官潛規則。在落馬的貪官中,王懷忠不是官最大的,還有中央政治局委員、全國人失常委會副委員長、省委書記、省長,應該說貪官們都是智者,又都是利令智昏的智者。總結貪官教訓,多喊喊“利令智昏”、多講講愚人食鹽的故事,在各級官員的寫字臺上、轎車上、飯桌上、枕頭邊多設幾個“利令智昏”的警示牌,也許是必要的。特剮是對于那些頭腦已經發昏,手尚未伸的“準貪官”來說,也許更是必要的。
有人說貪官都是聾子,你說什么,他們也聽不進去。事情也許是這樣的。不過就像《百喻經》一樣,佛知道愚人是會干蠢事的,但還要把他們的蠢事講出來,以求普度眾生。佛的道理,也許就是人類前途光明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