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無產階級接班人”到“你不可改變我”

內容摘要：新時期文學轉向個體價值尋求，當代成長小說從單一的政治意識形態創作深入多元自由、個性化。成長價值取向轉變，人物內心審視，成長引導人地住轉變等特質帶給新時期成長小說獨特氣象。

關鍵詞：成長小說 成長 新時期

新時期文學是一個充滿沖突與不斷沖破禁區的時代。突破十七年、文革政治意識形態重圍后的新時期，文學再次確認個體價值，轟轟烈烈的“人道主義”討論，向內轉文學創作趨勢，都再次昭示文學的轉型。十七年共產主義文學時代的成長小說主人公，成長目標大都被定格成為“無產階級接班人”，時代熱情嚴重扭曲了人的成長。時至20世紀年代初期，新的“成長”伴隨新時期文學崛起，成長價值發生根本性變革，中國當代成長小說充實豐盈起來。

成長小說，即描述未成年的青少年在社會生活中經歷一些事件后，逐漸完成心智、生理成長，并按照各自的價值取向處理人與社會的關系問題，最終實現從懵懂、天真到澄明、成熟的成長過程。成長小說賦予主人公最核心的成長標志就是在自我成長價值觀下，做出自我抉擇。因此嚴格意義上，十七年成長小說的主人公沒有這樣的成長信念，他們的成長并不恣意。在新時期成長在文學表達里有了全新的含義，套用劉西鴻《你不可改變我》的主題，20世紀代初期，石破驚天的宣言——“你不可改變我”賦予了新時期“成長”新的特色。

一、成長個性十足，成長價值轉變

1985年前后，劉索拉的《你別無選擇》、徐星的《無主題變奏曲》、劉西鴻的《你不可改變我》等以表現青年一代個性十足、挑戰傳統的小說一經發表，轟轟烈烈地帶來了“新人”的成長宣言。《你不可改變我》中孔令凱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個性宣言：“你不可改變我!”新一代的青少年成長不再輕易因為他人的話語改變自己的價值選擇，無論從個人穿著打扮還是語言行為、價值觀念都與前代人形成強烈對比。《你不可改變我》中16歲少女孔令凱頭發剃得很短，幾乎見青，還會抽煙；劉毅然《搖滾青年》中的“我”行為乖張，放棄正規舞蹈學院，迷戀大街之流的霹靂舞；鐵凝《沒有鈕扣的紅襯衫》中的少女安然像男孩，愛大聲說笑，穿“夾克”，趁人不備還吹一兩聲口哨。新成長起來的青少年，在著裝、語言行為上個性十足，同時他們開始要求獨立，對成長價值做出自我判斷。因此他們不再是《大學春秋》和《青春萬歲》里的那群學生，仿佛一生下來就被安排好一切，無憂無慮地跟著老師、父母規定的方向朝前走；也不再是《今夜有暴風雪》、《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中那群熱血青年，時時把“紅巖精神”背負于心。受西方存在主義影響成長起來的青年人，自信人生是靠自己選擇。孔令凱不以考大學這一傳統價值來衡量自己。認為“人應該既是展示并且發揮自己的長處。”她把追求美作為價值的體現，放棄大學，選擇在外人眼里不可理解的而自己視之有價值的女模特道路。她“不是不諳世事的輕率，不是隨心所欲的固執，而是一種現代人的自覺和自由選擇權利；是一種自覺自由選擇觀念支配下的行動”。成長的核心是自我意識的形成，只有充分意識到自我主體為何物，即“我是誰”，“我需要什么”等一系列人本質問題的個體，才稱為具有真正意義上的“成長主體”。新時期的孔令凱一代，從十七年文學的束縛中破蛹而出。

20世紀五六十年代，無論是作家還是讀者都真心無疑信仰“無產階級接班人”的成長價值，政治運動遭遇下被改變成長軌跡的一代，長期浸淫在“紅巖精神”里，成長得很艱辛，他們身上有甩不掉的時代包袱。而1985年初登文壇、年紀輕輕的新一代開始恣意抒寫個人成長史。他們的成長“既無單一穩定的文化傳統作用于他們，也無太嚴重的專制或壓迫包圍于他們。他們擁有的只是現在與青春，面對的又是一片空白的未來。”于是新一代青年人敢于在成長中挑戰一切，高喊“你不可改變我”。新成長的一代在中國當代成長小說里恣意暢游，他們的青春、價值、生命連同這一時期的成長小說都洋溢著光芒，閃動著亮點。

二、對成長人物內心世界審視的文本出現

十七年成長小說主人公大都剛直挺拔、濃眉大眼。主人公嘴里吐出來的話或心頭冒出的念頭都是他人教導下的“成果”，沒有真正反映青少年年齡段應有的心理成長困惑和變化。青少年作為一個特殊的群體，在成長中面臨的困惑、迷惘是最豐富的，他們性情不穩定，易變、沖動是他們走向成熟前的動蕩性格。站在成年人世界的門檻上，他們對成年充滿渴望又帶有恐懼。青少年自身心理的不穩定和轉變過程本該帶給成長小說廣闊的創作空間和審美感受，然而新時期以前的成長小說幾乎沒有就人物成長心理進行真正意義上的抒寫，唯有一些空洞、干癟的政治教育反省。從新時期新的成長崛起中，我們可以發現大量以關注成長人物內心世界的成長小說文本出現了。

以陳丹燕的小說為例，《落落》寫16歲女孩葉小萍，有著說不清、道不明朦朦朧朧無法排遣的孤獨心情和一種初步對人生思索的困惑，這是女孩成長中某一階段獨有的情懷。陳丹燕在小說中把這種心理刻畫得細膩入微，展現女孩成長中莫名青澀的心思。“落落”是葉小萍這個愛幻想，有些孤獨感，又有著矜持，自尊心脆弱同時又執著的少女的筆名，女孩在寂寞中渴望有人理解，她理想化的把有詩人氣質的同齡女孩吳樺當作可與之心靈交流的知心人。愛幻想的她自信滿滿，充滿美好愿望地給吳樺寫交發信。與其說這是女孩渴望與人溝通的交友信，不如說是一個獨特成長女孩的真實心理獨自。落落處于這個少年與成年交接年齡段的少女，有著孤芳自賞，向往詩情畫意，懷有寥落心緒的感傷年齡，她們受著這種情緒的煎熬又不知怎樣排遣。然而隨著時間流逝或偶然歷經了什么，她們就會走出這段心緒，懷有寧靜和寬容的心情，少女的心靈便可到達一個接近成年人心理智慧的階段，逐漸實現她們的成長。陳丹燕正是用這樣細膩、生動的筆墨觸動我們的審美感知，既給成長中的同齡青少年以共鳴，也給了人們以清晰感受緬懷青春的觸動。

審視成長人物內心給小說帶來審美源泉，帶動小說從扁平人物向圓形人物發展。我們朝這條新的成長畫廊望去，成長人物畫廊被多姿的青春形象豐富起來，更重要的是從人物內心挖掘真實的情感，還成長人物一個真實的血肉之軀，推動新時期成長小說內涵和藝術的發展。

三、引導人的轉變：“勸導式”引導轉向“朋友式”互動影響

十七年成長小說中普遍有一位“革命導師”，指導青少年樹立革命信仰，完善道德修養，引領主人公按既定的成長價值成長。新時期成長小說，引導人地位逐漸動搖，很多小說中處于引導人角色的成年人試圖用勸導的方式對青少年進行引導都以失敗告終，新一代人本著自己的眼睛看世界，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想法。甚至處于引導人地位的長輩，當他們的陳舊思維與新一代成長價值發生沖突、抵觸的時候，還反而被新一代人帶動改變起來。引導人角色轉變，開始成為與青少年相互影響的朋友，他們的關系從俯視到面對面的平等。

方圓(劉西鴻《我十四歲》)和大13歲的姐姐方方之間，雖有姐姐對弟弟應有的教導卻更像兩個朋友。方圓佩服姐姐的善良而喜歡姐姐，姐姐用自己的善良品行默默引導弟弟如何真誠做人。她和主人公一樣，把彼此當作平等的對象，不對弟弟的錯誤妄加指責，認真聽取弟弟的意見，比如夜晚加餐對身型不好，渴望父母改變教育方式等。弟弟方圓也并未對姐姐一味地認同，他雖然不成熟，但有信心用自己的眼睛看人事，甚至對信任的姐姐也努力了解，嘗試客觀認識自己的姐姐。此間引導人不再是“完人”，成長主人公也不再是只待命令向前走，而是有判斷力的新青年。引導人地位從權威到對等互動，再一次體現了新時期成長小說的新質。

綜上所述，新時期新的“成長”崛起，成長小說開始跳出既定的價值模式，沒有規定的方向，圖的就是一個自由自在。新的成長話語，帶出新的“成長模式”：面對迷惘——個人選擇——堅定成長理念——實現自我價值。這條看似簡單的線索里折射出時代的變革，新一代成長中的青年他們每跨出一步都是艱難努力換得的前進。從“無產階級繼承人”到“你不可改變我”，我們的成長日益多彩豐富，絢爛明媚起來。當代成長小說在新時期轉型中，開始真正意義上的“成長”，是我們考查蛻變中成長小說的意義。

參考文獻：

[1]劉西鴻《你不可改變我》，北京：作家出版社1987年，第31頁。

[2]任一鳴《抗爭與超越——中國女性文學與美學衍論》，北京：九州出版社，2004年。

[3]丘岳，費勇《劉西鴻的意義》，廣州：《作品》，198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