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溫嶺的參與式預算改革,對于關注中國預算改革和基層民主建設的朋友們來說,都是再熟悉不過的事情了。兩年前我就在自己編撰的教材中介紹了溫嶺的參與式預算,對此,我不陌生。
近日,《新理財》雜志邀請我撰寫一篇關于溫嶺參與式預算改革的文字,我卻頗為躊躇。主要是面對國內各類相關報道和學術文章,我總有些“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的感覺。不過,好在我曾因機緣巧合,分別在2007和2009年兩次到過溫嶺,并在一定程度上“參與”了他們的預算改革進程。我想將這兩次親歷親為中的一些所見、所聞和所思,和讀者朋友們一起分享,或許能夠進一步加深我們對于溫嶺乃至國內其他試點地區參與式預算改革的理解。
初探溫嶺
2007年初,北京的一家研究機構打電話給我,邀請我到溫嶺一行。由于此前一直對溫嶺的參與式預算改革比較關注,我遂欣然應邀前往。
不過,在抵達溫嶺之前,我還是有些困惑。因為在此之前,致力于溫嶺參與式預算問題的研究者,主要是基于政治學背景的,他們關注的焦點也是參與式預算與基層民主的關系等話題。而預算圈內的朋友都知道,基于曾經在省級財政預算部門工作過的經歷和興趣所致,我在預算領域內的研究重點在于公共預算的相關技術問題。他們為什么請我這樣一個不擅鼓吹預算民主的技術專家去,我當時確實有些搞不明白。
到達溫嶺后才知道,原來2007年溫嶺某鄉鎮的參與式預算改革有些波折。由于某些緣故,在當年1月份的鎮人大會議上,既沒有采用民主懇談的方式,也沒有采取參與式預算的形式,而是用以前的老方法,審議通過了財政預算草案。春節過后,當各路人馬準備就參與式預算進行深度報道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人家在沒有搞“參與式”的情況下,就已經把預算搞定了。
后來,我們在溫嶺停留的幾天中,經過反復斟酌權衡,終于在技術方案上達成了共識,選擇了啟動預算調整法定程序,重啟參與式預算的具體操作方案。并于2007年晚些時候,再次召開鎮人民代表大會,采用民主懇談和參與式預算的形式,重新審議調整后的預算草案。“事了拂衣去”,我沒有參加此后的預算民主懇談活動,對于后面的故事,也就沒有更多的話語權。
但是,此次溫嶺之行仍舊使我感觸良多。為什么在后來眾多媒體對于這一年參與式預算改革的報道中,對于緣何采用預算調整方案進行二次預算審議的背景,大多介紹得語焉不詳?為什么鄉鎮人大和政府對于搞參與式預算,在當時給我的感覺,似乎并不那么積極,反倒是我們這些從事研究工作的“剃頭挑子一頭熱”?這次溫嶺參與式預算的波折,和此前該鄉鎮相關領導的崗位調整是否存在著因果聯系?如果存在某種關聯的話,不僅在溫嶺,在國內其他地區的參與式預算試點,是否存在著“人亡政息”的可能?幾年來,這些問題一直困擾著我,到今天也沒有找到明確的答案。
再探溫嶺
談起2009年3月的第二次溫嶺之行,之于我或許是一個值得紀念的事情,難免要多說幾句。原因之一是,2009年3月2日,溫嶺市人大邀請我,給參加溫嶺市十四屆人大三次會議的代表,就如何解讀和審查公共預算進行培訓。就中國的參與式預算改革問題,說出了一些我多年來一直想說的話。原因之二是,恰恰在2009年3月,我從中國社會科學院財政與貿易經濟研究所,調入南開大學經濟學院財政系工作。此次溫嶺之行,是我以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人員的身份,從事的最后一次預算知識培訓講座。從而,為我近年來奔波達20多個省,從廳局級領導干部一直到普通農民,進行的數十場預算知識培訓,畫上了一個階段性的圓滿句號。
更為重要的是,時隔兩年,再臨溫嶺,我又看到他們在參與式預算改革上取得的長足進步。從溫嶺市新河和澤國等個別鄉鎮的參與式預算試點,走到約70%的鄉鎮開始了參與式預算實踐,進而將參與式預算引入溫嶺市本級預算的審查監督之中。在2009年溫嶺市十四屆人大三次會議上,專門安排了7場專題審議會,其中審議政府職能部門預算的就有3場,主要是對人口和計生局、建設規劃局和科技局。參與式預算在溫嶺,一路走來的艱辛歷程,確實值得紀念與回味。
在2009年的溫嶺之行中,我也第一次向溫嶺的同志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溫嶺的參與式預算作為國內的第一個成功試點,這是毋庸置疑的。經過了多年的探索,我們是否可以嘗試提煉出一個參與式預算的“溫嶺模式”呢?
我對參與式預算“溫嶺模式”的理解,至今也還不是很成熟。但似乎如下的一些基本判斷,仍舊是可以成立的。
溫嶺的參與式預算是一種本土化的自主性改革創新,并不是從巴西等國拿來的“舶來品”。甚至在當初搞這項改革的時候,也不知道這就叫“參與式預算”。而是后來研究者發現巴西有個“參與式預算”,于是就給溫嶺的這一本土化制度創新,貼上了一個“洋標簽”。實際上,就內涵而言,巴西等西方國家的參與式預算和溫嶺相比,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溫嶺和國內其他地區的試點也不大一樣。在浙江溫嶺他們的參與式預算是基于溫嶺這片土壤而產生的,這是我最喜歡她的地方。
從這個意義上講,我更加期待著下一次溫嶺之行。希望到那個時候,我們能夠更加清晰地勾畫出參與式預算“溫嶺模式”的基本輪廓。
(作者供職于南開大學經濟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