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由于普拉哈拉德和哈默爾的貢獻,當今的管理學界幾乎人人都在說核心競爭力。然而,核心競爭力到底是什么,不見得每個人都那么清楚。
讓我們以唐詩為例來看看。毫無疑問,李白杜甫的創作是具有核心競爭力的。這種競爭力,不是表現在產品的數量和質量上—單純從數量看,且不說以粗制濫造聞名的乾隆皇帝,即便是水平并不低的陸游,作品也比李杜的數量大多了;單純從質量看,在詩句的精雕細琢上,賈島的“推敲”比李杜更有名,而鬼才李賀的遣詞造句恐怕遍數唐人也無出其右者。即便拿服務來說,杜甫倒還可以說在“推銷”自己,而李白根本就沒有“服務意識”,就連皇帝需要他的產品也不買賬。也就是說,牛人并不靠低三下四迎合顧客來提升自己的競爭力,恰恰相反,是顧客在追求他。但是,除了專門抬杠以外,我們不得不承認,李杜二人,不愧其詩仙詩圣之稱。
李杜具有的核心競爭力,恰恰符合普拉哈拉德所說的兩個特點。第一,有市場需求。這兩人的詩篇,都是人們求之不得的,根本不用考慮“銷路”。當然,由于當時的唐詩還是“賣方市場”,所以,李杜只是直抒自己的胸臆,壓根兒不考慮為客戶“量身定做”。但是,即便這樣,“張打油”的詠雪詩“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依然沒有市場。李杜詩的市場需求,在于它能大大增加客戶的價值,擁有李杜的詩作,不僅僅是一種可以變現的財富,更重要的是可以提升擁有者的身份檔次,獲得社會的文化認同。第二,別人根本不可能模仿。唐詩名家輩出,但李杜是別人學不去的,各人只能各自打造屬于自己的核心競爭力。所以,李杜不怕被山寨。正因為如此,李杜的詩在變成了文化遺產以后,其競爭優勢不減反增。千年以后的趙翼,試圖對李杜詩的這種競爭優勢取而代之,寫出:“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但終究未能取代李杜,反倒使人感到一股酸葡萄味。
盡管李杜以及其他唐朝詩人給后世文人做出了打造核心競爭力的榜樣,但還是有人掰不清這個理。最容易產生的偏差,就是把這種核心競爭力當作以產品取勝。歷史上小有點名氣的方仲永,五歲就能寫詩,不但能夠“立就”,而且“文理皆有可觀者”,本來是很有可能成為大家的,但他的父親光顧推銷產品了,導致最終失去了競爭力,并引起王安石的感嘆。這個人的名氣是因為警示作用才流傳下來的,同現在我們寫的哪些企業敗局案例差不多。李杜同時代的賈島,在打造產品質量上竭盡所能,所以不失為具有競爭力的小作坊,但不可能形成類似于李杜的大氣派。兩眼緊盯著產品的,莫過于乾隆,傻乎乎地以為大批量生產就肯定能取得優勢,結果是白白浪費了許多高級紙張。
比看重產品高一個層次的是看重能力,陸游就認識到了這一點,他在給兒子的詩中坦承了自己的學詩歷程;一開始也是關注產品(工藻繪),后來追求氣勢(窺宏大),其中穿插著質量的提高(怪奇亦間出),也曾向李杜學習,還試圖吸取融合其他詩人的長處,如元白和溫李,但始終未能有很大突破(亦未造三昧),最后才發現,“工夫在詩外”。核心競爭力既不是產品,也不是單一的寫作能力,更不能走捷徑打短平快(豈用資狡獪)。應該說,陸游批評自己是自謙,他還是認識到了核心競爭力的本質,而且也在自己的核心競爭力上蔚然可觀,只不過比起李杜來略差那么一點火候而已。
因此,什么是核心競爭力?對于詩歌而言,是李白的放蕩不羈,豪情萬丈;是杜甫的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是李杜的所有創作打造的詩仙詩圣地位。當然,也包括賈島的推敲,陸游的苦吟。而且,這種核心競爭力的形成,不僅僅是來自個人努力,而且還有團隊影響和信息交流的作用,文人的聚會,酒友的共飲,名篇的轉抄,大腕的推薦,還有志同道合者的評點,見識各異者的批判,這些統統薈萃一起,形成了“詩歌場域”,建造了創作平臺,凝聚為或松散或緊密的隱性團隊。正是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使得他們的核心競爭力不斷提高升華。陸游沒有李杜影響大,一個重要原因不在于他本人,而是宋朝的詩歌場域已經遠不能和唐朝相比。
由此我們可以推論,當今的企業家要打造并提高核心競爭力,千萬不要一門心思放在產品上。在起步階段乃至以后,重視產品無疑是正確的,但這不是核心競爭力,而是生存的底線。以濫竽充數或者偷工減料的產品求生存,不過是張打油之流。利用官府權威為自己的產品鳴鑼開道,最好的情況也不過是乾隆寫詩。真正有拿得出手的產品但卻一直守著原來的成功之道不變,那就可能走到方仲永的道路上,給后人增加幾分惋惜。尤其是中國的企業,從員工到掌舵人都應該平心靜氣地反思一下,自己所在的企業,有沒有形成核心競爭力的基質?是不是走在形成核心競爭力的路上?如何才能形成屬于自己的核心競爭力?如果拿唐代詩人為榜樣,作為員工,要力求運用自己的各種能力整合形成詩人的品質和能力,并不斷升華自己的技能;作為經理尤其是高層領導人,要在企業中形成唐詩那樣的場域和環境,這才是核心競爭力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