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點荒誕,一點點陰森,一點點淡然。還有,龐大的美,以及大片的憂傷。在這又黑又冷的氛圍里,被凝重包裹著,回歸到生命最初的寧靜。
法國鄉村稀松平常的葬禮,庫爾貝將其刻畫得像一出“人間喜劇”。40多個出殯者,有市長、監察官、教士和村民們等等,每個人都確有其人。畫作被古怪的命名為《人類面目全觀:奧爾南葬禮紀實》。
“人物像一個個分離的雕像,機械、丑陋和粗俗。”從完成那天起,這幅作品就惡評如潮。但庫爾貝毫不介意,甚至公然宣稱這是自己的葬禮,以此與從前的浪漫主義和陰郁訣別。
宏大的儀式里,只要睜大眼睛,每個觀者都能洞見自己的歸宿。那個并非觸目,但絕對驚心的土洞,雖然只是個墓穴,但人人清楚它最終會把我們全部吞沒掩埋。
這種悚栗,早年讀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有過。曾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拒絕看托的作品,不能接受讓安娜臥軌自殺的結局。直到有一天,醒悟安娜不過是另一個托爾斯泰,所以托要以最殘酷的方式毀滅年輕時放縱的自己,以獲得內心的平靜。
“大死一番,再活現成?!边@是中國禪宗頓悟的活法。意思是:人若有大悟,須經過大死。用通俗的話講即“置之死地而后生”。
生命中有很多的坎,一次次的考驗都像經歷“千生萬死”,只有通得過,才能重獲新生。星云法師秉持“人要進步,必須每天要大死一番,天天死,天天生。”早年他被懷疑成“特務”險些被槍斃,28歲時腿差點被鋸掉,54歲時醫生說他生命只剩兩個月,臨70歲時因心肌梗塞又幾近赴黃泉。但每一次星云法師都坦然接受,經得起,于是放得下。
放下生死不易,放下靈魂更不易。面對不得已的境遇,順受也好,逆爭也罷,不如索性讓自己徹底“死去”,脫胎換骨。諾貝爾文學獎評委、漢學家馬悅然極為推崇的沈從文先生,解放后堅決輟筆文學,直接導火索是,1948年郭沫若發表著名的《斥反動文藝》,將沈從文定為“反動”作家,沈先生的人生軌跡戛然轉向。他一度精神崩潰,甚至自殺未遂,從此與文學一刀兩斷,改行研究中國古代文物,并最終成為大家。
大敗只在得失之間,大死則在迷悟之間。8月14日,三星集團前董事長李健熙被判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五年,另處罰金ii00億韓元。李健熙一度被看成“韓國企業家的標志”,他將當時靠仿制日本產品為主的二流企業三星,在執掌的20年間打造成世界500強,其產值占到韓國國民經濟的15%,他本人是韓國最有權力的商人。曾主張“除了老婆和孩子,讓我們換掉所有東西”的李健熙,如今換掉了自己。其實企業經營,懂得死比懂得贏更難。
唯懂得大死,才了然所謂的亡道。跟中遠集團總裁魏家福探尋贏之術,他卻解,“贏字亡當頭,你要想贏先得考慮死,去研究可能怎么死,有幾種死會導致公司倒閉,當把死的道路一條條堵住了,才有贏的基礎。”
抱持大死的心境,一切無所驚懼。有人問洞山禪師:“寒暑來的時候,要躲到哪里去?”洞山答:“你何不躲到沒有寒暑的地方。”那人又問:“哪里是沒有寒暑的地方?”洞山答:“就是能冷死你、熱死你的地方?!倍瓷降脑⒁猓斈阋呀浰赖袅?,還會怕冷熱嗎?
的確,大死一番,還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