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米,女,1972年出生,有作品見諸《詩選刊》、《星星詩刊》、《中華散文》、《散文百家》等刊物。現居唐山。
做人能不能像白雪那樣簡單
做人能不能
像白雪那樣簡單
一不純潔就溶化了?
每年冬天下雪時我都希望
雪下得大些再大些
一層比一層純潔一層比一層簡單
讓走在白天和黑夜的人甜人和苦人
都站在純潔之上永不溶化
可每年冬天下雪時
咯吱咯吱的聲音總讓我心碎
我們又握化了一個純潔的人
我們又踩碎了一個純潔的人
因此今年冬天下雪時
我將菜葉一樣安靜地
躲在地球這塊兒大漢堡里
等待奶油一層層覆蓋巧克力
坐在田埂上
從晌午到黃昏,雨還是沒有落到我
頭上
惹事的陰云不停往南移
再往南,另一處田埂上有另一個坐
著的人
也許,那是雨們喜歡的人
云開霧散的好心情,天空令人羨慕。還有大地
玉米、花生、紅薯
都找到各自的田野,大著肚子安靜
地坐在那里
也許雨是去澆另一處田里的另一些
莊稼
它們并不在意
剛播種時它們還有小小的驚慌,逃
跑的舉動
這么快就像有了歸宿
我在田野里沒有名字,田埂像一條
長鞭
我擔心再沒些雨水,它會像甩小馬
駒那樣
把我甩出去
我羨慕的那群母羊
我羨慕的那群母羊
在低洼地啃青草享受南來風
她們都有飽滿的雙乳和在村頭
就能聞到的膻味
我一直嫉妒她們奶水蕩漾
很女人很女人地生了一只又一只小羊
并奶大了我的表弟
我青春年少時就放牧她們
她們從未被吃空過
也沒人能猜出她們的年齡
深夜被鳥叫聲驚醒
不知是什么鳥兒。 叫聲兩長一短
如同兩聲大叫一聲嘆息。
我從不敢在深夜弄出聲響,醒了也
不敢。
夜又黑又深
而這不知趣的鳥兒
仿佛往深潭里扔了一塊石頭
因為不能和
唐果相見
因為不能和唐果相見
我抱怨我有個大祖國
祖國只有兩個人那么大就足夠了
想相遇的人們
只需要一轉身
因為不能和唐果相見
我抱怨我還得繼續寫詩
像個筑路工一節一節
鋪唐山至芒市的鐵軌
因為不能和唐果相見
我抱怨樓下的鐵匠和木匠
丁丁當當這么多年
總是各做各的
真理都被鑿子和錘子說光
因為不能和唐果相見
我怕再過十年我是很快就要老的人
假如她依舊漂亮
這十年我該怎樣抱怨天空
把雨給了南方
把雪也給了南方
它們泄露了人的秘密
你聽錘子和鉗子整天跟釘子爭吵
一個想把它釘進去一個想把它拔出來
他們都是愛它的人
烏云和閃電為爭奪天空打得不可開交
太極推手霹靂神劍
而天空總是為夕陽羞紅了臉
樹已經放棄了風
她討厭它四處招搖的風流樣兒
可她也徹底變成了木頭
滿山坡的野花只是一顆蒲公英的心
她愛山坡
于是想要覆蓋它
兩條蛇在交頸兩匹馬在狂歡
合歡樹葉一片摟著另一片
我看到自然里有太多人的化身
因為愛和恨
它們泄露了人的秘密
為什么總說起死去的人
想起他們做什么呢
又不能扒開土
把他們拽出來
像扒出一塊遺落的紅薯
又不能讓他們復活
像把一塊紅薯放進一筐紅薯里
又不能把他們切碎了
做出無數個新人
像把一筐紅薯做成薯片兒
叫他們出來做什么呢
其實我也討厭過他們
比如他們罵我時打我時搶我風頭時
還是讓他們在土里呆著吧
像安靜的紅薯
一座小小的墳墓
頂著青青的葉子
梨花
假如沒有紅
白也不是白
這不是我和你的區別
這是梨花和桃花并排站著
林場只有這兩種花
后來桃樹被砍
我發現梨花和梨花也有區別
一朵是白花
另一朵比它更白
去年冬天下雪時
梨樹們還裸著枯枝干癟世故
一個樣
這么快就不同了
好像區別的定義就是比著賽著
往白里開
教場溝的風
風從酸棗樹葉彈到核桃樹葉
是指尖兒的也是輕的
人群給風留足了縫隙
從一個人的頭發彈到另一個人的衣襟
人群在風中輕得像一堆樹葉
風能聚攏他們也能吹散他們
但記不住他們的名字
風也記不住星星的名字
山里的星星又高又遠小如針孔
風不能聚攏 也不能吹散
風不是從天上來
風是從山頂滑下來
在山頂我發現再高的風
也和星星保持著距離
暴雨來臨時風終于大了
把灌木吹成一群群奔跑的人
群山也被風驅趕著
好像山西被吹到了山東
(選自《詩選刊》電子稿件)
簡單、清澈、透明、好玩、多變、它們說出了我或者我正說出它們。目前尚如此,感覺我和它們一起不停長大不停在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