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藍,本名鄧悅藍,廣東省茂名市電白縣人,七十年代生,現(xiàn)為《茂名日報》編輯記者。八十代初開始寫詩。后漸漸停筆,奔波于生活里。2006年春天,詩歌又回到心中,重新拿起了生澀的筆。近年偶有習作發(fā)表于《作品》、《詩選刊》(下半月刊)、《詩林》等刊物。
青蘋果
午后,或黃昏,
籃子里的青蘋果,擱于桌面。
像是心無俗念的靜物,
又像是悲歡離合之后,
心甘情愿地墜入生活。
我拿起其中的一個,
捧著一本書,深陷于沙發(fā),
一小口一小口地啃。
如果我是一只小小的螞蟻,
青蘋果就是一個巨大的幸福,
甘甜,微酸。
木偶的愛情
麻雀村里在上演木偶戲,
那個操縱木偶的老大爺,
在簾子后面唱著別人的情歌。
木偶身著華服,光彩照人,
深情地相愛,悲傷地離別,
卿卿我我又凄凄慘慘,
臺下一片噓唏。
村里那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婆婆,
夜夜守在臺下,
渾濁的眼睛閃著微光。
愛了一千遍了,
木偶早當成是自己的愛情。
屋檐下看書的
男孩兒
老屋的屋檐下,漏下陽光、風和剛剛
到來的
春天的氣息。
他坐在木凳子上,低著黑溜溜的頭,低著纖塵未染的心。
書本在他單純的指尖下一頁一頁地
翻過去,
比歲月溜走的聲音輕盈而飽滿,
像一滴春水落在草地上,
黎明還未醒來,透明的喜悅已潛入
泥土。
陽光灑在他身上,像幸福的花兒盛開,
溫暖在天空紛紛揚揚。
雪花在陌生的天空紛紛揚揚。
他不認識雪花,不知道雪花有著怎
樣的美麗和高潔,
更不知道,在這個寒冷的冬天,
雪花有著雪花都不知道的巨大的傷悲。
我沒有告訴他。
在寒冷的日子,我突然會緊緊地抱
著他,
喃喃地教他認識兩個字:幸福。
幸福是溫暖,健康,快樂。
雪花與他無關,雪花的傷悲也與他
無關。
春風吹過大地,一些傷悲已經(jīng)消融。
春風吹過屋檐下的男孩兒。
他被陽光籠罩,
被陽光命名為一只小兔子,
奔跑在明亮的路上。
春雨綿綿
今天春雨綿綿,
我站在窗邊數(shù)雨滴,像數(shù)星星。
我沒有走出去,沒有一滴春雨落在
我身上,
內(nèi)心的河流卻慢慢地漲起來。
我想到最美好的祝愿是——
廢棄的木頭遇上一場綿綿春雨,
長出新芽,復活曾經(jīng)的夢想,
——只要它不是空心的。
春雨還在下,河流向遠方漫延,
我怎能不相信,春天一定會有奇跡
發(fā)生。
不說重,只說輕
我不說沉下去的,只說飄起來的,
像潔白的羽毛一樣飄起來,
飄到空中,和云朵一樣高。
清晨有微風拂過臉龐,
輕輕抹平淚水的路徑。
那張臉龐依然清新,
像春天的小草一樣的清新。
不說那繼續(xù)往下沉的,重的,
在這里要反復說花,說艷麗濃郁的玫瑰,
說玫瑰盛開帶來的瞬間的奢華。
說小橋流水,說楊柳依依。
說誰和誰曾經(jīng)的相愛,不說后來的離別。
說所有能飄起來的,
沒有翅膀的都像雨后的春筍,
長出了飛翔的心。
我反復地說,說一種輕,
說到自己慢慢地輕了起來,輕于自身的重。
城外的稻谷又黃了
城外的稻谷又黃了,
沉沉下垂的谷穗俯向泥土,
流逝的光陰也輕輕地俯首,
俯向一望無際的金黃。
這么多年來,蟄伏在城里的我,
一直喜歡用城外的稻谷,
來樸素地表達光陰的流逝。
在光陰的流逝里,
一粒谷子由青轉黃,獨善其身。
而我在城內(nèi)備受光陰的侵蝕:
愛情,理想,生活……
光華一一褪去,銹跡斑斑。
此刻,站在金黃的稻田里,
我夢想明天就成為一粒稻谷上,
一顆清寧的晨露。
春天
清晨,我輕輕打開向陽的窗戶,
春風撲面而來,陽光撲面而來。
窗臺上的杜鵑花,昨天的春芽已長成春葉,
在窗內(nèi)投下淡淡的影子。
這是春天的身影,如薄霧,飽含水份。
我伸出手指,輕輕地觸摸它。
觸摸它,我的手指一點一點地暖和
濕潤起來。
木耳
經(jīng)過最后一冬,老樹老了。
老了就沒用了,春風吹過他也不知道。
春雨綿綿地下,綿綿地下,
滿山的樹呀草呀都知道了,他還是不知道。
老樹有一張皺巴巴的臉,像爺爺?shù)哪?,飽?jīng)風霜。
可是他不會笑了。
春風還是輕輕地吹,春雨還是綿綿地下……
他突然長出了小小的耳朵。
春風說自己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
春雨也說自己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
她們爭論不休。爭著爭著小小的耳朵越長越大了。
……轉過一個山頭,再轉過一個山頭,
我看見越來越多的老樹,看見越來越多的小耳朵,大耳朵,
都豎著,聽著,不漏掉春天的一丁點兒聲音。
我們的后坡村
是父親的后坡村,是母親的后坡村。
是弟弟的后坡村,是妹妹的后坡村。
是我的后坡村,是兒子的后坡村。
是被我緊緊地拉著小手的小侄兒的后坡村。
是一條清新、完整的后坡村,
沒有傷痛,沒有眼淚。
村里的樹長得正好,
樹下的母雞帶著小雞在地里刨食。
村邊的花生跟著春雨瘋長,
誰家的小狗被春風追逐,跑向田野。
誰家的大嬸,站在路邊和母親拉家常,
親切得仿佛久不見面的姊妹。
父親到村里走了一遍,
每頭在房前屋后閑蕩的豬對他都非常友善。
累了,我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
石頭堅實,平貼。
我知道,我正坐在后坡村的懷抱。
春風輕輕地吹拂,從村頭到村尾。
劉伯的菜園
好幾年不見劉伯了,
也沒見他樓房邊的小菜園了。
劉伯有點老了,
他的小菜園卻膨脹起來,
像一個龐大的帝國,
天空給他的瓜果霸占了,
地面給他的菜蔬統(tǒng)治了。
菜園的門口,一棵芒果樹已從小兵
長成了大將軍,威風凜凜。
連菜園的四周,都有菊花茉莉守護,
她們輕輕一笑,就化一切干戈為玉帛。
蜂兒蝶兒歡歡喜喜,來來往往,
——帝國多么繁榮昌盛!
(選自葉藍新浪博客)
此刻不敢輕言,是懂得了“敬畏”,敬畏我們并不是時光的主宰。一個小小的愿望,不過是時光里的浮塵,隨風而去。它最終去到的地方,往往已非所愿。
所以只有此刻,只有此刻仿佛是可以把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