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琦,河北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河北作家協會詩歌藝術委員會副秘書長;承德作家協會詩歌藝術委員會主任。曾經長期從事新聞工作,現為承德市雙灤區政協副主席。1983年開始詩歌創作,1989年出版詩集《靈魂去處》(華山文藝出版社出版),同年輟筆。2008年底重新寫作,先后在《詩神》、《詩林》、《詩歌報》、《詩選刊》、《綠風》、《天津文學》、《山西文學》、《河北文學》、《詩刊》、《青年文摘》、《詩歌月報》、《北京文學》等百余家報刊雜志發表作品。第二本詩集《王琦詩選》已于2009年10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
越過
1
九月的山崗,突兀,挺拔
莊稼倒下了,我的目光無法越過你
我在山腳下勞作一生
每天都要經過
因為熟悉,我常常忽視你的存在
每天只和幾壟薄田相依為命
從未去想,遠與近、高與低
以及一個農民的命運
2
在這山崗與大地之間空曠的地方
我那矮小的人影,是今年的土地上
最后一棵莊稼
打谷場一年之中只忙這么幾天
九月是一座山
不是很高,到我為止,祖輩紛紛倒在
山下
已被收割殆盡的土地上
我的存在,使這份凄涼格外顯眼
秋風的刀子到處亂捅
九月的山崗上到處是不流血的窟窿
3
如果九月的山崗高過我的仰望
你現在看到我,我的黑色
來自太陽的逆光
我站在高山的陰暗里
成為最后的莊稼
打谷場上燈火通明
他們知道我拒絕成熟的原因
鐮刀走遠了
我還站在九月的山崗
無法越過我自己
一只小鳥銜著樹枝
一只小鳥銜著樹枝
搭自己的窩,在一棵更高的樹枝上
風的意志被葉子領會
使勁的搖哇,他們不歡迎這個鄰居
而小鳥不懂暗示,徑自忙著
從低處的枝,跳到高處的枝
歡快地勞動
又飛來一只小鳥
兩只小鳥,那樣恩愛
在春天的樹枝上,抓緊時間
搭著小窩,他們要在雨季之前
把身子放進去,把更小的鳥領出來
在搖搖欲墜的風上生活
水的意外
我以水的意外,成為冰
讓你從左邊的岸到右邊的岸
這時,陽光無法阻止
它眼睜睜看著你突圍了水的形態
以一種捷徑向我飛奔
以一種飛蛾撲火的姿勢
其實更多的時候,我是水
我那樣透明,簡潔,甚至婉約
女人們以我為美,我更像一種宿命
或柔情
但我現在整整犧牲了一個季節
忘記奔騰,忘記宣泄
我為你的到來成為靜止
即使夏天
飛蛾也不會在白天撲向大火
你踏著我的身軀,向光亮撲來
讓一段深情成為水的捷徑
你在冰上舞蹈
越過季節,越過人們的目光
扶起小草
俯身扶起小草
不要有過多的想法
如果你的手松開,小草能夠站穩
它會由青變黃走完這個輪回
它會記住摔倒時的重心
它會把一些感受作為對比
向那只踩到它的腳挺一挺身子
滿山遍野的小草
肯定有一棵受到過傷害
現在你記不清是哪一棵
在風的動蕩之中
隱藏起折斷的經歷
當你捕捉到小草的感受,若有所思
你正站在小草的位置
彎曲的視線
晾衣繩上的光線在下午是彎曲的
一件舊衣服擺來擺去
成為陽光的補丁
新衣服被穿走,時光不能裸體
等到新衣服再次成為舊衣服
這一代人就消失了
總會有人提前離開
走進更為寂靜的深處
我在這彎曲的弧度之中
一邊解開扣子
一邊目測距離
一塊補丁在下午消失
裸泳
光線坐著樹葉的滑梯
從上午滑到地面
我經過森林,看到這古老的游戲
想到秋千,想到曾經的少年
在兩棵樹之間
從上午蕩到下午
樹葉在陽光里漂浮
細碎的浪花在樹與樹之間傳遞
光是柔軟的,溢滿了山谷
樹葉的響動濺起水聲
岸在成長,我這樣想
我在兩座山峰之間
我逆流而上,被綠浪淹沒
又被柔柔的陽光浮起
我已經用腮呼吸,穿過古代的珊瑚
近代的淤泥,眼前的景物
我以潛泳的姿勢,往回游
少年早生白發
秋千閑在遠處
我布滿魚尾之紋
水做的滑梯還在
我游回樹葉,這綠色的游戲中
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在這寂靜的時刻
我在一束光線中起伏
牛羊是溫順的
草原的一粒沙,迷了風的眼睛
哭泣的是一片白云
我們沒有權利指責小草
這是草原上最無辜的植物
我們放牧了太多的牛羊
這些植物,給了我們牛奶,羊肉
我們這樣心安理得,沒有一絲的歉疚
我們的胃口是不適合直接吃草的
我們只適合吃肉,所以我們驅趕著
這些牛羊,強迫它們替我們吃草
晃著的鞭子讓它們來回改變著方向
這根鞭子,是他們的法律
是它們必須遵守又很隨意的驅趕
我親眼看見了這些生靈
追著草的嫩葉,一茬一茬地啃過去
吃肥了,離犧牲越來越近
又起風了,草葉的下面是沙子
沙子的下面是根須
現在,所有的牛羊很溫順
擠在一起,等那支鞭子落下來
它們和我一樣也已經預感到
前面就是沙漠和戈壁
在它們倒下之前
草根失去養分,先他們死去
寓言
從透明的玻璃望出去
感覺到天空的顛簸,藍色的大海
倒懸在頭頂,鳥也在倒著飛
做為九死一生的水手
我恐懼這樣的空曠,知道這種時刻
風暴已經不遠,小浪拼命逃跑
大浪也躲進海底
閃電要把上天的臉面撕開
我躲在玻璃后面
看見了時空轉換的瞬間
現在我是幸運的人
我的船已經上岸,既將發生的事情
是要死人的,我已經嗅到那種氣味
那藍色的海水遮住的烏云
那災難的起因
幸好我提前離開
時間是有刻度的
刻舟求劍的方法我再用一次
一艘破船還在原地掙扎
風暴還在醞釀,天空越來越低
這是能量轉換的一個公式
還有誰可以逃出來
在我現在的位置?
一個老水手,等著風暴來臨
等著一則寓言
看吧,大海傾斜,時光變形
滔滔洪水將至
雷聲開始敲打我的屋頂
(選自《詩選刊》電子稿件)
王琦寫詩的出發點與靈魂有關。在詩人與從政者這兩種身份之間,詩擔任了對政治生涯的審視和警策的任務,而政治生涯則反過來成為詩的本源。兩者之間對立而統一的關系顯而易見。而靈魂恰恰夾在其中。
——章聞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