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入初中后,學校離家六里多山路?,F在想想,那時上學是真的不容易。
說來,我還是幸運的。上了初中后,我就當了班長。一位副班長是女生,她家就在學校附近,每天中午都回家吃飯。我們中午是從家里帶的干糧,不是地瓜、玉米餅就是小米干飯,有的干脆就是蘿卜干。我的家境不好,沒什么好的干糧。那位女生副班長的父親在城里工作,每次回家帶來的只有城里人才能買到的諸如面包、餅干、香蕉等, 著實讓人眼饞。那時家家也都是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上一頓白面水餃或大米飯,平時只有那些有人在城里工作的家里才能吃上。女生副班長的家庭就是這樣。不過,自從我們到了一個班后,我就成了她的一個資助對象:只要家里改善伙食,她就總給我帶一些出來。她父親回來,分給她的那份“好吃的”,也幾乎都便宜了我。我們不是同位,趁班上沒有人的時候,她就偷偷放進我的抽屜里,或悄悄告訴我“有好吃的”,或根本不言聲。
初中轉眼就要畢業了。之前的幾天,女生副班長給同學送禮物,不是筆就是筆記本之類的,而送給我的是一塊非常漂亮的手帕。
現在想來,我是開竅比較晚的人,當時一點感覺沒有,就塞進了書包。那時,我們全鄉22個村,十幾個初中班,而中心鎮高中只招收兩個班,意味著80%的同學從此告別了學校。
幸運的是,我上了高中,而且還是班長。巧的是,女生副班長,還是我的副班長。初中我享受的待遇,就這樣又堅持了兩年。
現在想來,在男女問題上,我太“愚”了!在高中班上,有位男生副班長,比我和女生副班長大不是三歲就是四歲,我以為他們在談戀愛,所以想“成人之美”,一有機會就把他們往一起湊。說話又到高中畢業。學校讓我們給全班同學寫鑒定。因為事關保密,我就安排那位男生副班長到女生副班長家里去起草。我記得清清楚楚的,臨出門時,女生副班長狠狠瞪了我一眼,我還納悶怎么了呢?
高中畢業的前一天,女生副班長送給我的又是一快漂亮的手帕。說實話,到這時,我仍然不開竅。簡單地告告別,就分開了。這里,我需要解釋的一句話是:我家條件太差,又是山村,她的父親在城里工作,從哪個角度講,我都沒有資格?,F在想來,是缺點也是優點,我不愿意高攀。所以從心里一直把她當作最好的朋友,而沒有一點非分之想。
高中畢業后,有的同學到城里工作了,有的到鄉上當了領導,我卻被生產隊養豬場場長看上,哭了幾鼻子后還是當了一名飼養員。那是我心情最不好最自悲的時候。整天心情灰落落的,除了拼命干活,誰都不想見。
一天,有位男同學對我說:“吃人家五六年‘好吃的’了,還不知道人家喜歡你?”他說的是那位女生副班長。
“不可能吧?我家條件這么差?!蔽艺f。
“地球人都知道了,就你還蒙在鼓里,真是傻到家了?!?/p>
“我……”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就在入伍離開家鄉的前幾天,我母親因病住進鄉醫院,我去照看。不知是怎么得知的消息,女生副班長急匆匆地來到醫院。問候了母親后,看母親狀態不錯,她就以讓我送她為由,拉我出了醫院。此時已是晚上九點。山村的冬季,九點就和深夜一個概念,街上沒有人了,天氣冷得不得了。醫院離她家有半里路遠,她一定要我送她到家里。
路上,她只是跟我說她與那個男生副班長一點關系沒有,都是人家瞎說的。
她說一定要我寫信,需要什么東西說一聲,等等。快到她家門口時,我突然站住了,覺得不好。那個年代,男生女生多說一句話都是問題,何況深夜在一起?
我是怕對她不好,就死活堅持沒有進家門,轉身回了醫院。
我所在的部隊在千里之外。新兵信多,是真的。記得每個月,都要寫一百多封信,什么七姑八大姨的,什么同學朋友伙伴的。就是說,認識的,能想到的,都寫信了。但是,就是沒有給女生副班長寫過一封。這是一件我至今都想不明白的事兒!
我不是沒良心的人。我也知道無論從哪個角度,都應該感謝人家,那位一直關心照顧我的女生副班長。
第一次探親回家,下車后就見到了女生副班長的母親。我的腦袋嗡地一下就大了,這時我才意識到,怎么就沒有給她寫一封信呢?!
“xxx好嗎?”我尷尬異常地問。
“你想想能好嗎?”女生副班長母親一邊搖頭一邊以異樣的口吻說。
“那──她現在在哪呢?”
“嫁人了。”說完,女生副班長的母親就掉轉身走了。我呆呆地在車站站了好一會兒都沒緩過神來。
后來,我也結婚了。我把女生副班長的“故事”講給妻子聽,她先是笑我愚笨,后是笑我沒良心。
“我一定去看看她!”決心下了“一萬”次,可至今沒有成行,我不敢面對!但我一定要去的,要去說說我們那個年代的是美好、苦澀還是愚笨、無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