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花人長得像她的名字一樣漂亮,走起路來身肢搖擺。她在西岸小區出入,總有鄰居竊竊私語。議論她長得如花似玉,打扮得花枝招展,整日逛街打麻將,丈夫長年在珠海做生意,這種環境的女人不勾搭男人才怪。她丈夫真是個青頭烏龜,自己在外面做生做死,賺錢養家,她卻到處勾佬。麻將桌上也有牌友,時不時拿她諷刺一兩句,就連她自己的母親有時也投來白眼。麗花很郁悶。她渾身是嘴也辯白不清她受的冤枉。更糟糕的是,她也怕真辨白清楚了別人就不忌妒她了,她在別人眼里就更不值錢了。為此,她選擇逃避,選擇打麻將,只有打麻將時,才沒有郁悶。
麗花的父親退休前在市稅務局當領導,母親是工人。她上面有兩個姐姐,大姐高中畢業頂父親的職進了稅務局,如今是科長,大姐夫是副局長;二姐大學畢業后安排在海關工作,嫁了一個像搖錢樹一樣的老板丈夫。唯獨她初中還沒有畢業,嫁的是一個牛皮大王。她有單位,只不過是職工身份。是父親為她找關系在一家企業招的工,工作關系前些年轉到市黨校時,是大姐夫出面搞定的。由于她學歷不高,干不了什么工作,連收發工作都干不來,在單位里為人端茶送水又不愿意,故走了后門,長期請病假不上班,吃空餉。其實,工資也不多,每月就千把塊錢,常常不到半月她就花光了。若要把工資同打麻將聯系在一起,那輸一次,整個月就喝西北風了。但她幾乎天天打,一年到頭,輸輸贏贏地起碼打上三百日。她就在那四方桌旁,把眼圈耗黑,把臉色耗黃,把青春耗盡。
高強回來時,麗花正在廚房里忙活。他長年在珠海做生意,半年沒有回家了,現在一回來,一聲不吭,就急著進房間去開電腦。油煙彌漫的廚房里,麗花透過雕著暗花的無色玻璃,隱約看到了他的身影,忙走了出來,跟進了房間,問,在家吃嗎?他似乎沒有聽見,頭也沒抬,只管啟動電腦。她心里明白他口袋里沒有錢了,昨天他打電話要錢,她沒有匯錢,他今天竟然跑回來了。他有錢時,每次從珠?;厍逯蓿坏酵饷婧葌€天微亮定不回家,有時甚至夜不歸宿。但她此時,還很能理解他沒錢的心情,男人沒錢,在外行走就矮人三分。她特意為晚餐添加了幾道外送的菜,想讓他吃得好些。當孩子們都洗手上桌了,他仍不出來。她便一邊打飯一邊讓孩子們喊爸爸吃飯,自己也大聲喊。孩子們都噼里啪啦地動筷子了,他仍沒有出來,她便到房間去喊。他那肥胖的身體堆放在靠背椅子上,大大的啤酒肚堵在胸前,讓人覺得肚皮里面似乎長著大腫瘤,高高翹起的兩條黑毛腿斜架在電腦臺上,那副德性,直讓人氣悶。他正認真地玩著游戲。她原以為他在看新聞什么的,以為他在關心什么經濟行情,動腦筋,找生意賺錢,沒想到他玩的竟然是孩子們常玩的游戲,她頓時有點冒火,但最終仍是沉著氣說,吃飯啦,待會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他半年沒有回來,半年沒有碰過她的身體,故她很想能親熱親熱,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通通水溝。但午夜的時針已對準了3字,他仍在電腦前。他什么時候來睡的,她全然不知道。當她發現他鋪了涼席睡在床腳邊時,卻是因為他的手機收到信息的聲音擾醒了她。她真有點氣憤。半夜三更的,同誰發信息啊?但她仍不敢發火,只是問,怎么不上床睡呢?說著,也滑到地上來,摸他大冬瓜一樣的啤酒肚,再順著瓜往下摸,希望能摸著藤??墒撬恍辛耍茄澮d下的家伙,像縮頭的烏龜,逮不住了,軟綿綿的兩只球子,松松垮垮。他翻過身去,表示不想,懶洋洋地說,不是不行了嗎?她才想起他已不行了,她已不只半年沒有通水溝了,記不清有多久沒有打開身體的通道了。她疑惑,說怎么還是不行呢?我們這么年輕,怎么可以總是不行呢?他沒有吭聲。男人褲襠下的家伙不爭氣,整個人就像挺不起腰桿來。她怕他會為此自卑喪志,坐了起身,說,看看醫生吧。他仍沒有吭聲。她以為他一個人去不好意思,便又說,我陪你去。依然沒有吭聲。他不配合,她也沒辦法。雖然不能過性生活,但她仍然想與他睡在一起,就抱一抱也好,或者不抱也沒關系,只要翻身或伸手腳時,能碰到他的身體也好,故磨磨蹭蹭的。但他卻有點不耐煩,起初背對著她,后來就趴著睡。她感到了他的冷,卻不知道怎么辦,回到了床上,胸口堵得慌,翻來覆去。過了一會,聽見他的手機又有信息來了,手機雖被設置成靜音,只有屏幕的亮光在一閃一閃的,一來二去。她本來就睡不著,就更悶得難受,剛想開口問,忽見他起身了,以為他要尿尿。但他并沒有進洗手間,臥室里就有洗手間。他大概以為她睡著了,躡手躡腳地出客廳,上陽臺去,像老鼠發出的聲音,悄悄地說著電話。當他轉過身來,發現她站在身邊時,嚇了一跳,趕忙避開她的目光,閃身進屋。誰的電話?她緊跟著進去,一邊問,一邊伸手去奪他的手機。他此時特別機靈,迅速高舉起手,毫不猶豫地把手機狠狠砸向墻壁,叭地摔個粉碎。她既心疼幾千元的手機,又氣憤和懷疑,罵著,摔電話干什么啊?錢多啊?心里有鬼啊?他的臉上烏云密布,只瞪著她看。她忍無可忍,脫口而出要離婚,他的回應卻是發什么神經啊,你啊?接著兩人撕打成一團。
天亮時,美人成了熊貓眼,男人的手臂嵌著牙印。每次吵架過后,他都會說些甜言蜜語勸哄她。她恨他太久不回來時,他就會說還不是為了賺錢而拼命;她懷疑他有外遇時,他偶爾也會說一切只是逢場作戲,從沒當真。逢場作戲。這話她還挺能理解的,認為男人長年在外,找個對象釋放釋放,情有可原。從沒當真。以前他總能哄得她不生氣但這次沒哄住她,她質問:你是為了這個家在外面拼命賺錢嗎?那錢在哪里?你拼命賺錢,怎么總要我一次又一次給你寄錢?我是你的什么人啊,你的母親啊?憑什么給你寄錢?我去哪里找錢?天上會掉下來的嗎?他惱羞成怒:你的錢不就是我以前給你的嗎?一聽他那話,她的心口就更堵得慌:你不臉紅,我為你臉紅。就你以前給的錢,早吃進肚子里,早化做屎了。就你以前給的錢,還有得存啊?我們三母子早餓死了。他想說:你的錢不是我給的,那是誰給你的?難道是你勾搭的男人給的?但他忍住了,雖然也懷疑她紅杏出墻,若真有那么回事,事實被捅破了,這婚就必將離??伤幌腚x,因為他離不起,沒錢,沒去處。她見狀,也不再往下說。她從來沒有對他說過炒股票賺了些錢,從三萬元開炒,短線長線,生活零零碎碎的費用就是三萬元中滋生出來的,清倉時,銀行賬戶上有十三萬。她優哉游哉地過著日子,人家都以為是她丈夫有本事。她不敢告訴人家她在炒股票,她有錢,提防的就是他高強。他若知道她有錢,會打她的主意,錢一到他手,準沒,那敗家崽,太可怕。她太了解他了,這么多年來,做什么生意都沒有成功過,稍賺到點錢就大話連篇,花天酒地,不把錢揮霍干凈就不甘心。
一大早,他就走了,又到珠海去了。她在床上輾轉思忖。她懷疑他并非失去性功能,而是對她不感興趣?;叵霐凳赀^去的人生,把自己如花似玉的青春耗在這樣一個混蛋身上,辛辛苦苦為他生子養子,為了顧及他的顏面,再苦再累都不敢找人傾訴,而是裝作若無其事。數十年,眼淚只往自己的肚里吞。說實在的,她也想紅杏出墻,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才算不枉此生??墒撬纳钊ψ犹×耍椭徽J識些牌友,那些男人,她看不上,挑逗再多,她也能把守住自己的心。她總是冷靜地告訴自己,萬一遇上像她老公一樣德行的男人,大話連篇,揮霍無度,只會一味地討她開心,好上三五年,可以得點錢物,代價卻是人家的老婆找上門來鬧,讓人看笑話,不值得。如果只為了男人那身體,就倒不如花點錢去叫鴨,還不至于到時被占了便宜,又遭人罵賤。真能碰上有錢有才有貌有情有義的人,她為他赴湯蹈火都愿意。但這種好男人哪里去找?
花季年華時,她就出落得十分嫵媚。那時候,她參加學校舞蹈隊,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那樣輕盈動人。她不但舞蹈好,繪畫也相當出眾。她的國畫《飛天》曾經獲得全校一等獎。那時候,她在學校就有小才女、小明星之稱,吸引著一撥一撥的男同學,常常是下課鈴還沒有響,他們就等候在窗口,給她丟紙條。為了追求她,那些男同學賽的不是學習成績,而是他們老子的錢,他們總給她送這送那,請她吃東吃西。因此,她從小就備受其他女同學的忌妒。母親看女兒這般模樣,擔心她惹事,晚上總不讓她出門,但哪能看得住她那顆蠢蠢欲動的春心。她總是找借口出去與同學們玩。高強同她青梅竹馬,讀書時,高她一屆。在那幫追求者中,他出手最闊綽。他能獨占芳心,就歸功于他那闊舉。他的父親在公安局工作,那些年月混得不錯,是個喜歡尋歡作樂的人。有其父必有其子。高強從小就愛擺闊愛面子,花錢如流水,十足的敗家子。人家沒有摩托車時,他有了,人家沒有小車時,他也有了。他從小就長得胖,胖得有點腫,給人愚鈍老實的錯覺。麗花的父親就一直認為他愚鈍老實。他初中畢業時,就帶著還差一年才畢業的麗花,到珠海一家親戚的公司打工。他為老板當司機,麗花當出納。沒想到一年下來,他竟然把公司一個足足長他十來歲的女人給搞大肚了,氣得麗花二話不說就辭工回家。麗花回家后,不敢告訴父母親真相,只說自己是無法適應環境才回來??赡歉邚姴辉敢馐惢?。第二天他就轉回來找她。他百般賠罪,又給她買了白金戒指和名牌服裝。她原諒了他,還決定嫁給他。
他們結婚時,風光地擺了上百桌酒席,四親六戚全到齊了,一個個都稱贊高強的老婆猶如仙女下凡般漂亮。然而,高強并沒有因此而滿足,而是讓麗花一次又一次啞巴吃黃連。麗花大著肚子臨產時,疼痛得大汗淋漓,臉色菜青,簡直要暈死過去了。她打電話給他時,他在同朋友慶祝第一次合伙走私成功,花天酒地,吹起牛皮如唱歌。他對著電話里的妻子嚷,我又不是醫生,要生就到醫院生好了,我這里生意沒談完,不能走,電話就收線了。那晚,麗花在醫院為他生了第一個孩子,他卻醉倒在賓館里女人的身上。月光涼涼地落在孩子和她的臉上,她感到悲傷和委屈。事后,高強又來哄他,又甜言蜜語,說,人家不就是在談生意嗎?不就是想多賺點錢嗎?難道我忍心讓你同孩子永遠過這樣的日子?
孩子上幼兒園了,麗花就想上班。但高強大發脾氣,說,上什么班啊?沒見過幾百元啊?我養不起你啊?非得去丟人現眼不可?那嘴臉,簡直他就是天,他就是地,他無所不能。丈夫既然不讓她上班,她就不上了,就在家呆著,生孩子帶小孩。結婚四年,她就有了兩個男孩,在外人看來,她真是夠好命的,應該得到高家長輩的疼愛才是。但家婆同人家拉家常時,出口并不好聽。一天,麗花拉著兩個孩子從娘家回來,家婆說,日頭落山了,我們家的美人、旅游家、賭王又回來了。賭博當娼,上了經句的,能好到哪里去?
為了避免與家婆發生沖突,二兒子兩歲半時,麗花的小家庭就搬到西岸小區來了,現在十年過去了。十年來,丈夫一直在珠海做生意,具體做什么生意,麗花真摸不著腦袋。他總是告訴她他很快就發了,一千萬,甚至兩千萬就要到手了,他們馬上就可以到珠海買宅子,做珠海公民。大姐為她找單位,他從沒有支持過,她吃空餉,每月千把元,他也沒放在眼里,甚至鄙視她鼠目寸光??墒牵畈⒉皇强繎{空設想和吹牛皮就能應付的,他許多年都沒有給過她生活費了,她卻把家庭維持得不錯,靠的就是炒股票。
枕巾濕了一大截,熊貓般的眼睛,眼皮肥厚得有點張不開,腦門有節奏地啪啪啪地響著,似乎快要炸開了。煎熬了一夜后,她決定離婚。
一個周六的上午,母親像往常一樣擂咸茶吃,同大姐和二姐正嚼著花生芝麻,嘰里呱啦地談笑著。麗花搖擺著身肢來了,母親見她穿得那么漂亮,一下子嘴唇就閉得緊緊的,臉上晴轉陰,白了她一眼,還配上一聲鼻音,哼!麗花以前遇到這種臉色,雖然心里不快,但從沒有為自己辯解什么,這次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讓她像個破銅鑼,大聲嚷著,母親你老這樣是怎么了?我漂亮是嗎?我這個漂亮的樣子不是你給我的嗎?我長得這樣漂亮丟你的臉了嗎?漂亮也是錯嗎?既然漂亮也讓你討厭,你當初干嗎要把我生得這么如花似玉?女兒嚷著,母親瞪大著眼看著,張大著嘴巴啞著。麗花繼續嚷,人家不了解我,你還不了解我嗎?我漂亮我犯著誰了?母親眨巴了一下眼睛,努了努滿是折皺的嘴唇,仍不知說什么,換了一個坐勢,把茶碗移近嘴邊,吃了一口茶,吃得響響地,似乎為了掩飾自己這時的無言以對。二姐似乎被芝麻卡了喉嚨,咳嗽起來,咳得臉都紅了,腰也彎了。大姐一邊對二姐說,喂!喂!你緊張什么,漂亮的又不是你,緊張什么?一邊給麗花遞過來一碗茶,繼續說,今天吃錯藥了啊?銅鑼都快敲破了。麗花接過茶碗,臉上仍留著不悅,但也不知道說什么了,也吃起茶來,一會兒,眼淚滴在茶碗里。二姐見狀,忙湊近麗花的耳根,小聲說,好了,難道要母親同你賠不是?麗花沒有抬眼看誰,吃完一碗茶,又到茶缽里去舀茶,一口氣又吃了一碗,感覺緩過了氣,對著母親和大姐二姐說,我每天都穿得這樣光鮮,見人就笑,我向你們訴過我內心的苦嗎?沒有吧。你們知道我內心的苦嗎?我現在就告訴你們,我要離婚了。母親聽到她說要離婚,看了看她,似乎想說什么,但沒有說,低下眼瞼若有所思,嘴巴輕輕嚼動著。她從來就沒有看好那女婿,當初是女兒性格過犟,偏要同他來往,再加上老頭子一味看好他,她才沒有多少阻撓。但女兒既然嫁了他,她就不希望女兒的婚姻出現不幸。她不喜歡女兒打扮得太漂亮,也是這個原因,怕她招男人的眼,怕她經不住誘惑,不守婦道,而導致婚姻不幸。大姐問,離婚!可不是鬧著玩的,怎么想要離婚呢?吵架了?麗花說,我覺得一生為這樣一個人付出不值得。
孩子們都睡了,她一邊寫離婚協議書,一邊掉眼淚。兩個孩子歸她,兩個孩子一定要在一起生活,這樣,兄弟倆才有感情。她見多了,那些離婚的家庭,大家各分一個孩子,兄弟姐妹后來都像陌生人,甚至有時像仇人。她不忍心孩子受傷害。房子也應該歸她,她就帶著兩個孩子過。心里盤算至此,她忽然想到,我現在過的不就是相當于離婚的生活嗎?這更增強了她離婚的決心。
天又亮了,床頭柜上鬧鐘下面的兩頁離婚協議書,由于昨晚被淚水濕過,紙面顯得不那么平坦,還斑斑跡跡。她拿過來重新看了一遍,又壓回原處,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感覺整個人似乎被抽空了,這日子要離她遠去了,這煩惱不再屬于她了。她既空又輕,像著不了地的雞毛一樣輕?;杌枞?,她又睡著了。待鬧鐘響過三遍,她才從床上彈起來,一邊為孩子們準備早餐,一邊大聲喊,大B細B 快起床啦,再不起床就遲到了。她每天都是這樣,待孩子們上學后,她就再睡一會,待她再醒時,已時近中午,午后,孩子們又上學了,她就去打麻將。但今天,孩子們一走,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睡去,而是給他打了電話,直接問他什么時候回來離婚。他似乎還在睡夢中,怪聲怪氣地,仍是那句老話,發什么神經啊,你啊?她不讓他這樣無賴下去,繼續說,離婚協議書我寫好了,你回來簽字就行。他似乎來了精神,聲也大起來了,回應說,我沒有像你那么閑,整天搞這個,我在外面難道就不是為了賺錢?你賺不賺錢已不關我的事了,千萬億萬留給你的情人們享用吧,我不要。麗花說完,啪地就掛了電話。
高強似乎意識到麗花是認真的,打了電話給她的大姐,說他在外面并沒有情人,只是為了賺錢才沒有回家,請大姐幫他說情。大姐說解鈴還需系鈴人,麗花的性格那么犟,她未必能說服。兩個月后,高強終于回來了,麗花仍是那老調,離婚。高強仍耍賴。麗花不依不饒,說,你不簽字可以,我向法院起訴,到時由不得你。其實,到法院是萬不得以的事情,麗花并不想那樣做。在她的心里,最擔心的就是法院把孩子判決成一人一個。要是那樣,她就寧可不離。高強此時不知所措,近似乞求般地說,如果離了婚,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們離婚的事好嗎?離了婚,還讓我回這里來吧?她看著他那可憐巴巴的樣子,既想笑又有點酸楚,心想著,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你往日不可一世的霸道嘴臉哪兒去了?你英雄啊,你大男子主義啊,現在怎么成了這狗熊模樣?可她仍是斬釘截鐵地說,不行。他仍乞求著說,等過了年吧,眼看春節近了,春節后再離吧,行嗎?她沒有回答他,甚至不忍心看他的樣子,走開了。她知道,他們離了,他在清洲就沒臉見親人了,沒有去處了,也許永遠就不回來清洲了。他們離了,他春節就只得在外面漂流,像只無處棲身的鳥兒,孤零零。更令她擔憂的是,孩子就沒爹了。
牌友一看到麗花,就有人搶著說,我們的帥哥請你吃羊肉,你卻不去。另一個說,是啊,你不去,他就不愿請客,差點害得我們沒有午餐吃。麗花嘻嘻嘻地笑了一陣說,我哪里去得了啊?兩個孩子在家,走不開。這時,她們說的帥哥就在旁笑嘻嘻地看著麗花,那色相,直讓人想起豬八戒聞色流口水的樣子。他說,俺哪里請得起麗花靚女啊!麗花仍是嘻嘻嘻地笑。就是這種笑,讓男人想入非非,讓女人莫名生惡。說實在的,在許多場合,麗花除了笑,根本不懂得同人家怎樣調侃和交流。她此時雖只是笑,心里卻暗暗地說,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料,想扣女!吃羊肉。洗白白啊,慢慢等去吧。當然,他那輛黑色寶馬還是蠻打眼的。麻將剛搓得正響,手機的鈴聲像高音喇叭,搖滾樂又炸了起來,大家都知道麗花的手機響了。麗花一看手機,就趕忙站起身來,走到洗手間去,怕隔音不好,又走了出來,走出門外去,才接那電話。三個牌友空等著她,等得不耐煩了,就你一句我一句地嘀咕著,什么秘密啊?非得走那么遠聽不可,還聽那么久,這牌到底還打不打啊?唉!人靚行情就是好,理解一下啦。當她聽完電話回來時,卻告訴大家,她有點事,不能打了。一邊說,一邊拿起提包往門外走。三個牌友掃興地罵,真他媽的,拿我們放飛機。
時光悄悄流逝,轉眼春節到了,他又回來了,仍沒有錢,仍沒有性。瞬間,春節過去了,他又走了,但他們并沒有離婚。
日子照舊,只是,西岸小區常常多了一輛黑色寶馬車,麗花每次上那車時,總像賊一樣左右顧盼一陣,才閃身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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