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摩羅詩力說》是魯迅早期文藝思想的代表作品,在文章中魯迅呼喚摩羅詩人,號召以詩人之力救國民于水火。并通過介紹西方一系列的文藝界戰士,表述了魯迅自己的美學觀和文學觀。對于中國現代文學來說,《摩羅詩力說》有著不可磨滅的永恒價值。
關鍵詞:摩羅詩 精神戰士 文學價值
作者簡介:周婕舒(1985—),女,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2008級碩現當代文學方向碩士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09)-07-0015-02
1907年,魯迅以文言文創作了4篇文章,其中署名令飛的《摩羅詩力說》是他早期文藝思想的代表作。“可以說,《摩羅詩力說》最充分地體現出魯迅的文學觀。這篇文章在俄國和東歐被壓迫民族的詩人中間,找到了英國被稱為摩羅派詩人拜倫的譜系,其內容超出所謂批評與介紹之上。這篇在人類精神發展中求得救國救民方策的詩論,是魯迅文學的出發點?!?
書中主要介紹了拜倫、雪萊、普希金、萊蒙托夫、密茨凱維支、斯洛伐斯基、克拉辛斯基、裴多菲等“立意在反抗,旨歸在動作,而為世所不甚愉悅者”。之所以在文章中著重介紹這些人,是因為在當時的中國社會,政治黑暗,思想蒙昧,缺乏自由與民主,沒有任何一位詩人能夠振臂一呼,喚醒民智,作者只有“別求新聲于異邦”。并且,這些人“無不剛健不撓,抱誠守真;不取媚于群,以隨順舊俗;發為雄聲,以起其國人之新生,而大其國于天下”,他們都“如狂濤如厲風,舉一切偽飾陋習,悉為蕩滌,瞻顧前后,素所不知;精神郁勃,莫可制抑,力戰而斃,亦必自救其精神;不克厥敵,戰則不止”,這都和魯迅提倡的反抗舊制度,追求自由的精神相吻合,他想通過介紹這樣一些“精神界的戰士”,從中汲取營養與力量,鼓動青年戰士的心,引起感應,達到共鳴,使中國走上一條新的道路。
魯迅先生在文中問到,“今索諸中國,為精神界之戰士者安在?有作至誠之聲,致吾人于善美剛健者乎?有作溫煦之聲,援吾人出寒荒者乎?”在他看來,當時的中國就是缺少了這樣的“精神界之戰士”。在拜倫之前的文學作品,大都平穩妥帖,與舊的宗教道德極為融洽,直到到拜倫“超脫古范,直抒所信,其文章無不函剛健破壞挑戰之聲”,才使當時的文壇為之一振。而他所創作的一系列文學作品,如《恰爾德·哈洛爾德游記》、《異教徒》、《海盜》、《唐璜》以及詩劇《曼弗雷特》、《該隱》等,都對當時的傳統觀念提出了挑戰,宣揚自己的信仰。如拜倫自己所說,他是在用“全心全情感全意志,與多量之精神而成詩”,而他詩中的一字一句也都是他精神的顯現,使他所宣揚的在整個歐洲流傳。傳入斯拉夫民族,直接影響了普希金、萊蒙托夫等人。如魯迅所說,“俄如孺子,而非喑人;俄如伏流,而非古井”,正是由于有普希金、萊蒙托夫這樣的人,“以不可見之淚痕悲色,振其邦人”,普希金的《高加索的囚徒》、《葉甫蓋尼·奧涅金》和萊蒙托夫的《惡魔》、《童僧》都可以說是這兩位詩人的呼聲,也正是因為有了他們這樣的文學作品,才使得俄羅斯的精神熠熠生輝。在波蘭,有復仇詩人密茨凱維支、斯洛伐斯基和克拉辛斯基,在匈牙利,有愛國詩人裴多菲,他們也都是將自己追求自由,渴望獨立的精神熔鑄到作品中,以作品來喚醒大眾,實現新生。因此,他們都可以說是文學上的“精神界之戰士”。而上述諸人,僅是從外國文學以及他們對歐洲和本國文學的影響來看的,就中國文學來看,魯迅先生本人就是一位他所說的“精神界之戰士”。他的諸多作品,如《吶喊》、《墳》、《野草》、《熱風》、《華蓋集》、《偽自由書》等等,對中國新文學的發展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形成了一種“吶喊精神”。他的人格魅力所及之處,又形成了一批新一代的“精神界之戰士”:殷夫、柔石、蕭軍、蕭紅等,他們也用自己的文學創作,在精神上鼓舞著一代又一代的人。
在《摩羅詩力說》中,魯迅先生不僅介紹了“摩羅詩人”和他的文學觀念,而且闡述了中國文學為何要走向世界。首先,就中國文學當時所面臨的情況來說。中國是一個有著燦爛文化的文明古國,但是就如同其他“負令譽于史初,開文化之曙色,而今日轉為影國者”一樣,這樣的文化已經是“勾萌絕朕,枯槁在前”了。這樣一種平和靜穆的美學,實際上是壓制人性的制度,在這種制度下,只會讓人無希望,無努力,無上征。但是國民的發展卻要求“時時上征,時時反顧,時時進光明之長涂,時時念輝煌之舊有”,這樣才能夠“新者日新,而其古亦不死”。要發揚這樣的國民精神,就“與世界識見之廣博有所屬”了。而要增長世界識見,自然就不能夠閉關自守,要走向世界。
其次,西方文化迅速的發展,中國也不再是立于亞洲,文明先進,四鄰莫與之倫的震旦之國了。如果繼續保持傳統的制度,而不融入到世界潮流中,即使“震于外緣,強自揚厲”,也不能夠強大起來,只是徒增唏噓而已了。要使中國強大起來,首先要做的,就是振奮中國人民的精神,而要振奮民心,文學首當其沖。但是中國的傳統文學,是一種“許自繇于鞭策羈縻之下”的文學,不能夠真正激發人們的力量,而西方的文學,特別是魯迅先生多介紹的“摩羅詩派”,有一種抗爭的精神,他們“大都不為順世和樂之音,動吭一呼,聞者興起,爭天拒俗,而精神復深感后世人心,綿延至于無已”。中國文學只有學習并且發揚了這種精神,才能夠破中國之蕭條。
最后,魯迅先生受到進化論思想的影響,所以在他看來文學也是如此。文學是不斷發展的,最開始的文學孕育于蠻荒之中,逐漸發展,才有古代文明古國的輝煌。然而過去的燦爛已經是歷史了,那些文明古國之所以蕭瑟于今,就是他們只活在過去的榮耀中。但“不幸進化如飛矢,非墮落不止,非著物不止,祈逆飛而歸弦,為理勢所無”,世界文學已經成為了一種趨勢,中國文學想要擁有新的希望,就必須走向世界。
《摩羅詩力說》對整個中國現代文學的影響是巨大的,要分析它的價值,可以從兩方面來看:第一,從文學上來看,首先,魯迅先生第一次將歐洲浪漫主義運動和“摩羅詩人”介紹到了中國,讓中國的讀者接觸到了西方的思想。并系統的比較了東西方文化的差異性和異質性,也第一次把拜倫的影響和在各個國家民族的發展理出了清晰的脈絡。他所介紹的這些人,都是“立意在反抗,旨歸在動作,而為世所不甚愉悅者”,他們的這種追求自由,永不妥協的精神給當時古老的中國注入了新鮮的力量。
其次,在文章中,魯迅先生提出了自己的美學觀和文學觀。在他看來,中國傳統的美學思想束縛了人的思維,就好像“許自繇于鞭策羈縻之下”,是不能夠真正激發人們的潛力的,而他所希望的,是那樣一種擁有“剛健抗拒破壞挑戰之聲”的文學,可以“起國人之新生,而大其國于天下”,簡單的說來,就是一種以不同凡響為原則,以激蕩為美的美學觀點。并且,魯迅先生在文章中提出的文學觀,也是不同于中國傳統思想的。就文學的任務和作用而言,他認為,“有純文學上而言之,則以一切美術之本質,皆在使觀聽之人,為之興感怡悅。文章為美術之一,質當亦然”,雖然文學的社會功用比不上經濟、工商甚至歷史學,但是它的作用決不亞于衣食、宮室、宗教、道德。這是因為,在現代社會,“無不以科學為術,合理為神,功利為鵠”,而文章卻有著一種不用之用——涵養人之神思,即培養人們的理想,也就是文章的任務和作用了。并且文章還有一種特殊的作用,“啟人生之閟機”,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揭露生活中的蘊藏著的奧妙,反映生活的真實。
再次,魯迅先生進一步提出了詩人的作用和使命——作為民族和人民的代言人,“詩人為之語,則握撥一彈,心弦立應,其聲激于靈府,令有情皆舉其首,如睹曉日,益為之美偉強力高尚發揚,而污濁之平和,以之將破。平和之破,人道蒸也?!彼云蒸斒繛槔?,指出“敗拿破侖者,不為國家,不為皇帝,不為兵刃,國民而已。國民皆詩,亦皆詩人之具,而德卒以不亡”,鮮明的提出了國民文學,迥然有別于中國傳統的士大夫文學。
第二,從社會影響上來看。中國傳統的思想是以平和為美的,可魯迅看來,所謂的平和都是“外狀若寧,暗流仍伏”的狀態。中國的先哲們,所追求的都是遠古社會那種貌似與世無爭的生活,即《老子》中所形容的“小國寡民……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的社會。這種思想和西方的看法(特別是進化論思想)猶如水火,魯迅認為,“作此念者,為無希望,為無上征,為無努力”,壓抑了人們的思想,也禁錮了人們的生活。另一方面,“中國之治,理想在不攖”,一旦有人觸犯了別人,或者有人受到了別人的觸犯,就會被嚴厲禁止。而詩人,正好就是那些“攖人心者”,這樣的天才在那種“其意在安生,寧蜷伏墮落而惡進取”的社會中,是被扼殺的對象。可是,“凡人之心,無不有詩……詩人為之語,則握撥一彈,心弦立應,其聲激于靈府,令有情皆舉其首,如睹曉日,益為之美偉強力高尚發揚,而污濁之平和,以之將破。平和之破,人道蒸也。”所以,在魯迅看來,中國傳統的思想,雖然“非不莊嚴,非不崇大”,但是“呼吸不通于今,則取以供攬古之人,使摩挲詠嘆而外,更何物及其子孫”,這樣只會使國人不思進取,讓有過燦爛文化的文明古國反而不如一些新起之邦,只有弘揚了摩羅詩人的那種剛健不撓的向上的精神,才能夠“自覺勇猛發揚精進”,讓中國屹立于東方。
魯迅先生以《摩羅詩力說》為起點,為中國現代文學史揭開了新的一頁。他倡導的人道主義文學、國民文學以及革命浪漫主義都在中國發展了起來,而文章中所提到的思想也成為了中國新文化運動的指導思想,他所呼吁的“精神界之戰士”也在他人格魅力的召喚下,壯大了起來,《摩羅詩力說》正是這樣一種“先覺之聲”,用以“破中國之蕭條也”!
參考文獻:
[1]魯迅:《墳》,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3
[2](日)北岡正子:《〈摩羅詩力說〉材源考》,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83
注釋:
1〔日〕北岡正子:《〈摩羅詩力說〉材源考》,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 1983年, 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