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山莊》與龔氏文論思想

摘要：情感的真實、環境的真實、語言表達的真實作為異質文化對話中交疊的部分，可以起到葉威廉所說的“模子”的作用。本文取中國古代文藝理論中龔自珍的主要文論思想，試對西方十九世紀小說《呼嘯山莊》做簡要的詩學闡發，借中國的文學理論闡釋西方的文學現象，達到對話異質文化的效果。

關鍵詞：呼嘯山莊 龔自珍 情感的真實 跨文明闡發

【中圖分類號】I1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09）-15-0012-2

前 言

闡發研究和話語研究是比較詩學研究方法中的兩種，其他方法還有范疇、術語比較，詩學精神比較，文類研究等。本文擷取中國古代文藝理論里近代文論大家龔自珍的有關思想，嘗試對西方十九世紀的一部小說《呼嘯山莊》做簡要的詩學闡發，意在用中國的文學理論闡釋西方的文學現象，對話異質文化。

一、 《呼嘯山莊》的“完”理念

中國近代文論一個顯著的特征在于它對傳統文化的總結。龔自珍的文論思想“既是古代文論的余緒，也是近代文論的先聲”。他在《書湯海秋詩集后》里提出了“詩與人為一”即“完”的理念。“完”是指作家要充分抒寫真情實感，完滿地表現個性風貌；擺脫束縛，解放個性，把所壓抑、“所欲言”和“所不欲言卒不能不言”之物全部表現出來，令讀者“于所不言求其言”。個性解放然后能“尊情”、“宥情”，意即尊重人的思想感情的自然本真，而后能寫真情實感。他在《識某大令集尾》里提到“立其誠”的觀點，“文章雖小道，達可矣，立其誠可矣”，“立其誠”強調的是“要不肯挦扯他人之言以為己言”，也是提倡抒發真感情、抒寫真感受。

艾米莉#8226;勃朗特的《呼嘯山莊》秉持自我特色，超越了維多利亞時代的“現實主義”和哥特文學的“黑色浪漫主義”，一百年來擁有著廣大的讀者群，顯示出獨特的藝術魅力，這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以表達真實想法和情感為根本出發點，運用龔自珍所講的“完”理念能夠詮釋這一點。

1）作家本人的性格融入作品

艾米莉本人性情孤僻、沉默寡言，敏感細膩、冷漠絕世。人物是小說中情感的最主要載體，艾米莉把自己的性格也帶入了筆下的人物性格中。作品中的主人公凱瑟琳和希刺克厲夫是同樣的人，他們既有善良有如天使的一面，又有暴烈有如魔鬼的一面，他們是用同樣的料子作成的，凱瑟琳自己說道：“那并不是因為他漂亮，……而是因為他比我更像我自己。……他的（靈魂）和我的是一模一樣的；而林頓的靈魂就如月光和閃電，或者霜和火，完全不同”，作品中主人公的性格和思想和作家本人是有聯系的，作家本人的性格融入了作品，她的性格本質在作品人物身上有假托的部分，她的喜好愛憎由兩個主人公突出表現出來。這和中國古代文論里所說的“完”理念是相符的，只有最真實的情感才能長久地打動讀者的心。龔自珍是他的這一文論思想的忠實實踐者，其性格可從《病梅館記》中窺見一斑，他的作品蘊涵著啟蒙變革思想和歌哭無端的詩風，柳亞子稱贊龔詩是“三百年來第一流”，這和動用真情實感密不可分。

2） 作家所處環境融入作品

作家將所處的自然環境及相關體驗寫入作品，這是間接抒寫真情實感的重要實踐，在很大程度上，正是有了這些自然景物的描寫才使得小說具有了一種獨特的藝術魅力。咆哮的北風終年不斷，強迫山莊的樹木向一邊生長，使它們失去了天性的優美而呈現出扭曲的姿態，作家出色的自然環境描寫頗具象征意味，這和龔自珍的病梅寓意也有相似之處。《呼嘯山莊》的再版序言中，夏洛蒂#8226;勃朗特指出《呼嘯山莊》的自然環境、風土人情就是取自約克郡西萊丁一帶的風俗民情、自然景物的特征：“它從頭到尾是鄉土氣息的。它帶著荒原色彩，野性，像石南的根一樣虬結多節。它也合乎自然地不會是另一個樣子，因為作者本人就是荒原上的孩子……她對自然景色的描寫，就是自然景色的本來面目，不折不扣的本來面目。”這意味著這部作品還帶有民間文學的色彩，其魅力在于它沒有掛扮那么多的繩規，帶著不受雕琢的本真光彩。

賀拉斯#8226;沃波爾曾稱哥特體裁的《奧特朗托城堡》是“把自然主義和浪漫主義的特質融合在一起”，《呼嘯山莊》延續并超越了這個傳統，她把荒原沼澤、巨石古堡等自然景物以及那里彪悍粗獷的人們連同他們率直、愉快、矛盾、扭曲的思想情感糅合在一起展現在我們面前，閱讀這部作品我們會發現其中“自然與人物個性形成驚人的和諧”。究其源頭這些都出自作家的想象和情感，環境的真實以情感的真實為基礎，環境的真實成為了作家和讀者溝通情感的重要渠道。

讀龔自珍的詩文如身臨那個變法更新的年代，被其激情和思想感染，梁啟超的《清代學術概論》里對龔自珍文論思想的評價有：“光緒間所謂新學家者，大率人人皆經過崇拜龔氏之一時期”，“晚清思想之解放，自珍確與有功焉。初讀《定庵文集》，若受電然”。龔自珍的文論思想和他的啟蒙思想同出一轍，這和他所處的時代密切相關。龔氏生活的年代正是統一的封建國家走向崩潰，半封建、半殖民地矛盾日益加深的大變革時代，他睹思時風，轉而從事經世致用之學，開“誦史鑒，考掌故，慷慨論天下事”的思想、文學新風，作為“今文學派”的重要人物，力行更法維新，將所處時代與人生自己融為一體，所著詩文托物喻人、藉喻議政，尤能大膽揭露時弊，熱情歌頌理想和個性解放，慷慨深刻、姿肆峭拔，鼓舞一代新人。

3） 語言表達的真實

小說語言表達的真實一方面在于讓語言符合各個人物的性格、說話環境等，另一方面是要使作家的思想情感通過語言恰切地表達出來。艾迷莉善于運用豐富的語言表現人物，在她的筆下人物們情感真摯、性格鮮明又富有吸引力，比如希刺克厲夫用語的粗暴、專橫和不連貫，凱瑟琳臨終前的囈語等等。蓋斯凱爾夫人對約克郡人的評價是：“他們不媚上、不施禮：其結果是尖酸刻薄的幽默”；“他們的每句話中都帶著挑釁的腔調，每副面孔都帶著霸道的神態”；“他們是忠誠和慷慨的，也是可以完全依賴的”。小說中的語言也協同塑造了環境。

“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從中可見真情感、真性情、真言辭所傳遞出的自信和激昂之情，龔自珍看中莊子、屈原和陶淵明，尤其推崇李白，也是因其真情狂語。他的《自春徂秋，偶有所觸，拉雜書之，漫不詮次，得十五首》有：“名理孕異夢，秀句鐫春心，莊騷兩靈鬼，盤踞肝腸深”，另有“六藝但許莊騷鄰，芳香悱惻懷義仁”，莊子、屈原思想境界精妙，蘊情感思緒于詭麗文辭之中。《最錄李白集》提到：“莊屈實二，不可以并，并之以為心，自白始”，龔氏在贊揚李白的俠骨豪氣、磊落溫厚時看重情感的真實完滿，李白詩歌的瀟散激情、奔放豪情和狂俠般的語言得到他的高度贊賞。他還發揚了明代李贄的“絕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心”學說，要求詩人“對個性作出真誠完美的表達”。

4） 小結

情感的真實、環境的真實、語言表達的真實是用中國古代文論中龔氏有關文論思想闡釋西方十九世紀小說《呼嘯山莊》的三個主要切入點，其中情感的真實是其他因素存在的基礎。在表達真實想法、抒發完滿情感這一點上，中西詩學的觀點是一致的。

二、 異質文化對話

異質文化對話有幾個主要途徑，一是“不同話語與共同話題”即確定共同的對話話題，二是建立共同的對話語境，三是進行話語互譯，四是眾聲喧嘩，即所謂的“范疇交錯和雜語共生”狀態。在異質話語互相碰撞、整合的過程中，我們能更好地發現文學和藝術的本質。

中國古代文論追求心物交融，謝榛《四溟詩話》云：“景乃詩之媒，情乃詩之胚，合而為詩”，這和西方文藝思想中的模仿再現傳統、抒情表現傳統在本質上追尋的是同樣的美。中國古代文論有《文心雕龍》的“體大而慮周”，主張情景合一，西方文論有“鏡”與“燈”，認為文學既在于用形象反映現實，又在于情感的自然流露，中國古代文論主張“外師造化，內得心源”，西方文論重形象性、重情感性；可以拿西方的浪漫主義、現實主義等概念來解釋我們的作品，也可以用我們的“意境”說等來闡釋西方的文學作品和文學現象，我們可以“既講典型環境與典型人物，

也講行、神、情、理；既講存在之敞亮，也講虛實相生；既講內容與形式或者結構、原形、張力，也講言象意道，以少總多，講神韻、風骨、情采”。

結 言

情感的真實、環境的真實、語言表達的真實是能夠被不同文論話語認可的，它們可以做為異質文化對話中交疊的那部分，起到葉威廉所說的“模子”的作用。“不同話語與共同話題”的對話途徑是一個能著實推進異質文化對話的好路徑，本文嘗試用龔氏的文論思想闡釋艾米莉的《呼嘯山莊》也是想借用中西異質文化下的共同文學現象作為橋梁將對話彼此。異質文化對話還有許多深層次的理論問題，更多的溝通交融有益于實現多元文化的互補和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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