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約翰#8226;鄧恩(1572-1631)是英國十七世紀文藝復興時期的著名詩人。他是玄學派的創始人,同時也因他的愛情詩而著名。在他的愛情詩中,從尖刻諷刺到熱情奉承,從玩世不恭到深情熱戀,愛情的種種情感皆有體現。學者們對鄧恩在其愛情詩中體現的現實主義愛情觀已有深入研究,但詩中體現的理想主義特色卻沒有得到充分重視。本文通過分析鄧恩的愛情詩,透視鄧恩的理想主義愛情觀——戀人間的愛是排他的、相互的、自給自足的、瘋狂的、平等的、靈肉相結合的且神圣的,展現鄧恩“現實的理想主義者”之形象。
關鍵詞:理想主義愛情觀 靈與肉的結合 現實的理想主義者
【中圖分類號】I1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09)-15-0147-2
一、引言
約翰#8226;鄧恩(1572-1631)是英國十七世紀文藝復興時期的著名詩人。他是玄學詩派的創始人,同時也因他的愛情詩而著名。“愛情”是古今中外文學創作的一個永恒主題,也是鄧恩詩集的主題。鄧恩的愛情詩不落窠臼,擺脫了丘比特之箭、流血的心、玫瑰般的臉頰、櫻桃似的紅唇之類的俗套比喻,代之以出人意料但又合乎情理的類比,給讀者一種全新的超驗意象和奇特的情感體驗。英國古典主義先驅本#8226;瓊生曾預言: 鄧恩將不被人們理解而銷聲匿跡, 所幸的是,瓊生沒有言中。在二十世紀初,隨著格瑞爾森編輯的《約翰#8226;鄧恩詩集》的出版和艾略特《玄學派詩人》一文的發表,玄學派詩歌將情感和思想融為一體的特色得到了認同。鄧恩的地位與作用也再次得到肯定。
作為一個“已經品嘗過愛情果園里各種果子的人” (Bennet 178),鄧恩的愛情詩體現了相愛之人的各種感受。學者們對鄧恩在其愛情詩中體現的現實主義愛情觀已有深入研究,但詩中體現的理想主義特色卻沒有得到充分重視。本文作者通過分析鄧恩的愛情詩,透視鄧恩的理想主義愛情觀——戀人間的愛是排他的、相互的、自給自足的、瘋狂的、平等的、靈肉相結合的且神圣的,展現鄧恩“現實的理想主義者”之形象。
二、 孕育于懷疑論中的理想觀
劉易斯先生在《愛的寓言》中寫道:“對女人的懷疑論和理想觀是生長在同一枝干上的孿生果子,是對同一事物的兩種極端看法”。同理,當鄧恩對愛情抱著懷疑抵觸的心態并用諷刺挖苦的語言描寫愛情時,他的內心其實極度向往理想的愛情。即便在以現實描寫為主調的愛情詩作中,鄧恩的理想主義愛情觀也孕育其中,換言之,是以一種扭曲的方式表現了鄧恩對理想愛情的向往。
從鄧恩的生活經歷看,我們可以將他的愛情懷疑論視為他無法尋找到真愛的結果。鄧恩在倫敦讀大學時,他就開始了“愛之旅”。但在那個時候,女人似乎無法忠實于一個經濟前景尚不明確的年青人。“鄧恩的女朋友們要么厭倦了和他在一起,要么拐走他的錢后拋棄他”(Edwards 162)。鄧恩表達對女性玩世不恭、對愛情持輕蔑態度的作品大多數產于這個時期。二十九歲時,鄧恩結識了安#8226;莫爾,即他后來的妻子。與安的美好愛戀使他對女人的觀念逐漸改變,并開始在詩歌中構建理想的愛情。
即便在充斥著愛情懷疑論的愛情詩中,也孕育著鄧恩的理想愛情觀。《歌:去抓住一顆隕星》采用諷刺的語調,嘲諷女子的不忠。詩中說世上有許多不可能的事,其中最不可能的事就是找到一個美麗忠實的女子,縱使有人告訴他有這種女子的存在,他也不會相信;因為在他趕到之前,她一定變了卦,又把兩三人戲耍。但詩人還是用了圣潔虔誠的措辭來營造一種遠離背叛的狀態。詩人也表達了對真愛的向往:“假如你真的找到[一個美麗又忠實的女子],就讓我知道,這樣的朝圣萬分美妙”(胡家巒76)。在《跳蚤》一詩中,鄧恩將吸了相愛之人血液的跳蚤喻為愛的溫床、愛的神殿。跳蚤那鼓脹的身體成了相愛之人的整個世界。借助奇思妙喻,詩人表達了期盼與戀人完美融合的愿望。
正如R.A.Durr所說:“鄧恩背上放蕩的臭名且對此不屑是因為他對持久專一的愛情徹底絕望,他采用諷刺的語調嘲諷愛情是因為他未找到通往真愛的路。他對愛情的不斷嘲諷并不是感情上的簡單重復,而是在探究一條通往真愛的蜿蜒小徑。唯有找到真愛,他才肯停下腳步”。
三、理想主義愛情觀
鄧恩的許多詩歌都是以和諧的戀愛關系為題裁,關注戀人間靈與肉的結合。這些詩歌充分體現了鄧恩的理想主義愛情觀。在這一部分,筆者試圖闡述鄧恩的理想主義愛情觀。
排他性和相互性
鄧恩認為,真正的愛情應該是排他的,也就是說,你全心全意地愛著你的愛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同時你也擁有你愛人全心全意的愛。他在《愛的無限性》一詩中寫道:“如果你賜予的愛是不完整的,一部分給我,一部分給別人,那么,親愛的,我情愿不曾擁有你”。
與排他性相輔相成的是相互性。鄧恩認為,一廂情愿的愛只是一時的熱望,只有兩廂情愿才能讓愛持久完滿。在《愛的女神》一詩中,鄧恩描述了一種單相思的愛,主人公得不到愛人的回報,痛苦異常。他責備愛的女神安排了這樣的命運——我要愛上一個不愛我的人;稱愛的女神是濫用權力的暴君,抱怨著:“噢/我們要怎樣才能喚醒這個暴君/讓她再次愛戴她的臣民/不該讓我愛上一個不愛我的人”。詩人更宣言如果愛情不能兩廂情愿,他將不會再愛任何人。
自給自足
鄧恩為戀人們構建了一個遠離塵囂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戀人們可以自給自足。戀人們將自己心愛的人視作世界的中心,高于一切。除了愛,任何俗物都無法進入這個世界。自給自足也說明了相愛的人自成一體,無需向其他人證明他們相愛。
這些觀點在《太陽升起》一詩中有充分體現。在第一詩節里,主人公就開始連連責怪千百年來朝起晚落的太陽:“愛搔擾人的老傻瓜/你為什么要墨守成規/為什么要透過窗戶打擾我們呢/難道說情人們一定要順應你的時間安排”。這看似荒唐的責怪,更襯托出戀人們不愿意受外界打擾的情愫。后面詩節的怨聲更大:罵太陽是莽撞、無事生非的可憐蟲,應該去光顧其他按時作息的人們,如學徒、宮廷獵手、勤勞的農夫等。而戀人與眾不同,太陽不該要求他們守時,因為這更換的四季、交替的日夜甚至小時,只會把時間離散成破布,而這必將破壞戀人的整體世界。主人公重申不愿意受外界干擾,只愿意呆在兩人世界。然而,這個不容外物的世界并不是一種無意義的隱退,這個世界囊括了任何財富與權力。“盛產金銀香料的印度/在你離開我的地方或是躺在我身旁/去問問歷史上的所有帝王/那答案準保將是全在一張床上”。與戀人的歡樂相比,所有榮譽與財富都將遜色“她便是一切國家/我是君主的君主/其余的都沒有意義/君主們不過摹仿著我們/與此相比/一切榮譽都是丑角/一切財富都是騙局/你/太陽/只擁有我們一半的快樂”。
狂態
理想的愛情應該處于激情與摯愛的狀態,這種激情與摯愛可以稱之為“情感的狂態”。
《相遇周年》是為慶祝戀人相識一年而寫的詩作。“世上諸物無不有減/我們的愛卻不減/無明日/亦無昨日/愛在流轉卻不曾離我們而去/忠實守諾那最初日/最末日/那永遠的一日”,熱戀雙方激昂的情感與滿足感在詩句中一展無遺。世間萬事萬物都隨時間流轉而流逝,唯有戀人間的愛不因時間而改變。理想的愛情是永恒不變的。
對愛的狂態最忘情的歌頌應該是《離別辭:哭泣》一詩了。“在一個圓圓的球上/工藝家因有摹本的依照/能夠貼出歐洲、非洲和亞洲/紀錄并能迅速地完工/本為烏有/但包羅萬象/于是/我的每一滴淚/它里面包含著你/因有你的肖像/變成了地球/不/宇宙/直到你我混合的淚淹沒這個世界/水自你而為/我的世界就這樣消溶”。這種深沉的感情是任何事物都無法超越的,這種離別的哀傷也是任何事物都不能類比的。愛情賜予了戀人超凡的魔力,如果他倆都哭泣,眼淚將淹沒地球。
平等
男女雙方在戀愛中的平等性是鄧恩愛情詩的一個重要特點。鄧恩詩作中的女性并不是附屬品,她們是賦予男性以生命意義的主導人物。女性不再是男性尋找世俗歡樂的對象,她們是靈與肉完美結合的主體和客體。這種擁有主導力量且能享受愛情的女性形象在文學史上還是第一次出現。
在詩歌《早安》中,鄧恩展現了自己的另一面,一個處于熱戀中并在自己愛戀的人那尋找自身的男人。“我的臉映在你眼中/我眼中映著你的臉/真誠坦蕩的心靈安歇在兩張臉上/更好的兩個半球/哪兒能找見/既無寒冷的北方/又無日落的西方/凡是消亡的東西都是因為混合得不和諧/如果兩個愛合成一個/或者你和我愛得一樣/那就誰也不會死/只要愛不減弱”。從這些詩句中可以看出相愛的男女間是平等的,男女雙方都擁有同等的愛的權利。
靈與肉的結合
鄧恩認為理想的愛情必然是靈與肉的結合,他將這種完滿的結合喻為跳蚤鼓脹的身體(跳蚤)、兩個半球(早安)、精致的甕和鳳凰(封圣)。
鄧恩在《告別辭:莫傷悲》中提到:靈魂合一的兩個戀人不會因為距離的阻隔而疏遠。這首詩寫于1611年冬,鄧恩隨其恩主羅伯特#8226;特魯里爵士出使巴黎,臨行前寫了此詩贈予妻子。他勸慰妻子不要因他們短暫的離別而哀傷,他們可以平靜地分離,沒有眼淚、沒有嘆息。因為這種分離其實是一種延展,像黃金打成了輕柔無比的薄頁。詩人又用圓規作喻,圓規的兩只腳恰如他和妻子安,鄧恩是那只移動的圓規腳,回歸時與妻子畫出一個完整的圓,這圓必定是靈與肉相結合的圓,因為是通過它“我才會終結在開始的地方”。普通人世俗的愛情“不能忍受別離,因為那會取消組成愛戀的那一套東西”。而圓規這個奇喻則告訴人們這兩只腳可以“忍受別離”,因為別離之后的回歸帶給他們的是肉體與靈魂的堅定且永恒的結合。
鄧恩雖然強調靈魂相通,但他并不是柏拉圖式愛情的認同者。在《狂喜》一詩中,鄧恩認為身體與靈魂的結合同等重要。他將沒有身體結合的靈魂喻為囚禁著的君主,并重申只有靈與肉的完滿結合,才稱得上“精美的編織”。
神性
“鄧恩的愛情詩與同期作品的不同之處在于鄧恩將世俗的愛神圣化了”(Brook 20)。鄧恩賦予理想的愛情神性。
天主教把殉教者封為圣徒。在《封圣》一詩中,愛情也被視作一種宗教。詩中把一對決心殉情的戀人喻為殉教者,成為愛情宗教的圣徒。詩篇開始突兀,語氣粗魯地責怪那些用世俗眼光打量愛情的人們。“你盡可罵我的痛風/或我的癱瘓/嘲笑我這五根白發/或我的傾家蕩產”“你可以去崇拜某位權貴/或大主教/或把國王的真面孔/或他印在錢幣上的形貌細瞻”。但是,請你不要對我的愛情議論紛紛,請不要妨礙我去追逐愛情。寥寥數語詩人便將理想的愛情與世俗之愛分開。
接下來的詩節將戀人間真摯的愛神圣化。“鳳凰之迷對于我們具有的意義更多/我們是鳳凰/合二為一/所以雄雌適合于一個中性的東西/我們死而復生/證明這實在神秘/由于這種愛”。鳳凰是“鷹”和“鴿”的合體,是男女雙性的結合。在神話中,鳳凰可活千年,到期便唱著挽歌自焚而死,然后又回到自己的灰燼里再生,成為新的鳳凰。鳳凰再生也可看作是基督復活。相戀的男女因為真愛結合在一起,可以在欲火中死去且復活。
類似的比喻還有很多,例如戀人的骨髓被喻為“神物”(遺物);稱被拋棄的戀人為“愛的烈士”(葬禮)。
四、現實的理想主義者
從以上對鄧恩愛情詩的分析可以看出,鄧恩對愛情的態度是現實的。此處的“現實”絕非指對生理愛情的照葫蘆畫瓢。在他的詩中,從尖刻諷刺到熱情奉承,從玩世不恭到深情熱戀,愛情的種種情感皆有體現。強調肉體的結合使他的詩作區別于柏拉圖的純精神愛戀,也區別彼得拉克詩歌將女性理想化的傳統。這正如有些評論家所說,鄧恩“擴大了愛情詩歌的范疇”。同時,鄧恩對愛情的態度又是理想化的。他筆下的愛情是瘋狂的,戀人全心付出,與世隔絕,更要求靈與肉的完美結合。
也許,“現實的理想主義者”這個稱謂更適合他,即他馳騁于實際的感官之愛與理想的靈魂之戀間,是一位不懈追尋愛之真諦的愛情詩人。
參考文獻:
[1]Brooks, Cleanth. The Well Wrought Urn.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World, 1947.
[2]Edwards, David L.. John Donne: Man of Flesh and Spirit. London: Continuum, 2001.
[3]胡家巒. 英國名詩詳注. 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3.
[4]呂洪靈. 追尋愛的真諦——讀約翰#8226;鄧恩的艷情詩. 外國文學研究,2000.
作者簡介:黃穎思(1984年-),女 ,廣東梅州人,廈門大學外文學院外語教學部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專業2007級碩士研究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