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I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09)-15-0189-1
出生在一個偏僻的小山村,祖祖輩輩均是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地地道道的農民,盡管承襲了歷代相傳的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最原始的耕作方式,盡管天天月月年年永不停息的勞作,盡管手上的老繭脫了一層又一層,盡管磨光了一把又一把鋤頭,盡管壓斷了一根又一根扁擔,盡管一切的一切,卻總是難以達到添飽肚子的最簡單的要求。緣定如此,與生俱來的,只能是貧窮。
貧窮,于偏僻的小山區里的人們,如同城市里的人們看待自來水一樣,習以為常,漠然,甚至麻木。而貧窮,亦總不被淚水,汗水,血水所感動。曾經到過外面的父親,或許看到了貧窮的猙獰與無奈,將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便將我送進了學校,這無疑家中的貧窮更一步加劇。一個玻璃瓶子裝上自家制的豆豉或鹽漬辣椒,則至少是三天的菜,飯由學校煮的。每次吃飯前,總祈禱煮飯的師傅能在鍋里多放點水,飯雖稀了點,而體積增加了,便有了飽的感覺。饑餓與貧窮,永遠是孿生兄弟,時常餓的發慌。亦正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雙腿腫的象小桶,而且老是抽痙。但亦挪到了大學,偏僻的小山村出了個大學生,多少亦給父親帶來點喜悅,但喜悅的代價是沉重的。因為雖然是公費生,那時大學有公費,自費之分。但每月的生活費還的由父親去尋找,雖然,我已年滿十八。家里為此而債臺高筑。
遠離了小山村,卻遠離不了貧窮,當我看到那些高低不齊所謂現代文明的杰作而其實亦不過是些水泥鋼筋碎石磚頭的混合物,而不是低矮的泥墻瓦屋;當我看到那些大小不一甲殼蟲般的汽車在相互擁擠中滾動著,而不見豬牛馬羊;當我視眼里除了水泥還是水泥,偶爾的間隙里站著一倆棵落寂的樹木,而不見青山緑地稻穗時,城市的氣息便撲鼻而來,更感到自己的薄弱與無奈。一身黃土,一臉菜色,一口鄉音,與霓虹燈的輝煌皮鞋的锃亮嘴唇的鮮艷如此反差,以至在周末以最低廉的方式都轉讓不了自己那卑微的勞動。如同烏云密布的天空偶爾亦會透露出一點陽光,系辦的老師給我們貧困生尋了一份勤工儉學的差事,為某出版社抄裝信封,4分錢一個。對于這得來不易的恩賜,當然格外珍惜,便充分發揮自己的潛力,抄地址、裝內容、糊信封,最快的速度為每分鐘一個。一個星期天,亦就是平生第一次竟得了25元錢。或許是貧窮的太深的緣故故,竟如此的激動和感動,一種變味的幸福感溢滿全身。短暫的幸福過后,更深感貧窮的悲哀。有誰體會過在傷口上撒鹽嗎?小時候,剁豬草,一不小心剁在手指上,血也就馬上流出,能有什么撒在傷口上呢?一小撮鹽吧。開始的感覺是涼涼的,繼而是疼痛,痛入心屝,痛徹入骨,過后便是麻木,什么感覺都沒有了,再過后,血止住了,而且傷口一般不會感染,這是我曾自身驗證過的。而貧窮,如同在傷口上撒鹽,我仍在驗證著,過去,現在和將來。每當深夜,想著那貧窮,先是習以為常,反正過慣了的,而不幸的是,思維并不因此而停止活動,繼而感到一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以及那莫可名狀的無奈與悲哀,甚至不由的懷疑自己的生存能力。在過后呢,一切都無所謂,日子還的過,不就是那貧字后面再多個窮。亦試著脫離貧窮,而且一直未停止過,可是,無論怎樣突圍,終逃不過貧窮的封鎖。大學畢業,幾個月后才分配到一家醫院上班。曾以為從此會拉開與貧窮糾纏的距離,而這些想法如同陽光下的肥皂泡,雖美麗卻瞬間破滅了。每月倆百來快工資,沒有獎金,還的扣除房租水電費,各種捐款,更可笑的還的交納個人所得稅。每一分錢,恨不的掰作倆半用。娶妻生子后,生活更拮據了。想著活潑可愛的兒子,心里在顫抖,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襲遍全身。我辜負了父親給我的遠離貧窮的希望,難道我仍將脫離貧窮的希望交給我的兒子?
于是打開塵封已久的大學課本,選擇考研作為對貧窮的再一次突圍。兒子的到來的確給我帶來了好運,使我重返母校,攻讀碩士研究生,而我那什么回贈我兒子?告訴他在傷口上撒鹽?貧窮,又一次露出那猙獰的面貌,惡狠狠的將尖刀再一次刺入我那滴血的心。三年讀研的時間不長,我可以勒緊我那再亦不能勒的更緊的褲帶,我可以忍受饑餓,可以忍受屈辱,但再不能讓貧窮影響下一代。于是周末四處攬活干,哪怕是最苦最臟的力氣活,而不很大的城市,由于大量民工的涌入,什么活兒都有人搶著干。在未得到體力活的報酬時,學校發了第一個月的獎學金,亦是二百余塊,將其中一半寄給兒子后,平生第一次奢侈的買了包全城最低廉的煙卷。站在研究生樓上,看著遠近閃動的霓虹燈,點燃那低廉的煙卷,吞吐那苦澀的煙霧,心想,何時能不再在傷口上撒鹽?
作者簡介:
吳楚君,(1972-),男,漢族,湖南邵陽。醫學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