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結雙塔寺

“凡有井水處，必讀二月河”當代著名作家二月河二十年潛心創作長篇歷史小說落霞三部曲《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洋洋五百多萬言，以其廣博深邃的歷史社會內蘊，生動鮮明的人物形象，磅礴大氣的敘事布局，波譎云詭的宮庭爭斗，獨具一格的藝術魅力，深受讀者喜愛，在海內外享有盛譽，成為中原作家代表人物，中國作協主席團委員，河南省作協名譽主席。十屆、十一屆全國人大代表，黨的十五大、十六大、十七大代表。被《亞洲周刊》評選為“20世紀中文小說一百強”的“壓軸作品”，被美國書刊音像制品協會授予“最受讀者歡迎的中國作家”。近年來致力于隨筆散文創作，有《二月河語》、《密云不雨》、《佛像前的沉吟》等出版，顛覆了他過去的創作手段。

二月河從青少年時就酷愛文史，言己“對古文化有天然摯愛”，“與古文物典籍有與生俱來的緣分”。其古文底子扎實，大量涉獵古籍孤本、古人筆記、寺廟碑帖等。他尤其愛好到古廟中游覽，寺廟是外來佛教文化與中國傳統文化有機融匯的優秀文化載體，包涵了詩詞歌賦、碑銘書畫、雕塑刻制等諸般藝術，二月河每到一處，必隨喜廟宇，看古碑，讀銘文，覽詩詞，溯宗源，在古建遺址中探微鉤隱，掌握了解當時的文化風情，為以后創作“落霞三部曲”奠定了堅實雄厚的文史基礎。

二月河當兵來到太原，就慕名到雙塔寺游覽。

雙塔寺為三晉名剎，位于太原市城區東南向山之畔。這里綠樹紅墻，寶塔梵殿，龕閣玲瓏，碑碣櫛比，花卉溢香，松柏凝翠，肅穆幽靜，古香古色。寺背擁太行群峰，面俯汾水南瀉，登憑塔身，可廣瞰古城太原全貌，晉中盆地沃野千疇。雙塔寺本名“永祚寺”，蘊“永遠傳流，萬世不竭”的意思，因內有兩座巍峨壯觀、直沖霄漢的古塔，被習慣呼為雙塔寺。

凌霄雙塔，還有一個美麗的別稱一一文筆雙峰。其實，雙塔之一是風水塔，其二才是舍利塔。據傳明萬歷年間，太原當地名流仕紳傅霖(其孫即為山西歷史上最杰出的學者、思想家傅山先生)為補輔地形缺陷，文運不足，建塔取名宣文塔以補地氣，用以“開山川之形勝，創文運之興盛”。萬歷三十五年(公元1 607年)，晉藩第十一代王——晉穆王朱敏淳為壽母，邀請五臺山顯通寺主持，當時著名的建筑家福登和尚來另建高塔，終于形成“兩峰插天”、“雙塔凌霄”的奇觀。

1969年春，冰雪消融，天地漸暖，從南陽來到太原當兵的二月河(其實不應呼二月河，那時只有凌解放)借著閑暇，前來游覽雙塔寺。他走進山門，信步入院，但見墻傾壁塏，門朽樓破，一片破敗跡象，只有大雄寶殿、三圣閣等建筑尚有威儀。他饒有興趣地看了明代的碑碣珍品、名聞天下的《寶賢堂集古法帖》、《古寶賢堂法帖》，還有蘇東坡的醉筆石刻《赤壁懷古》等，這些古碑刻石，集歷代詩人書家的墨跡寶瀚，真草隸篆書體皆有，讓二月河喜出望外，他長久停步，吟哦背誦，流連忘返。

觀了碑碣，二月河拾階而上，來到上院。巍峨并峙、聞名遐邇的宣文雙塔，就傲然屹立此隅。作為太原現存古建筑中最高建筑、太原標志的凌霄雙塔，猶如孿生姊妹，相映成趣，被譽為“晉陽奇觀”，“太原八景之首”。二月河手搭涼蓬望去，兩塔相距約四十多米，相對而矗，形狀近似。眼前的文峰塔平面呈八角形，共13層，塔高54.76米，是典型的樓閣式空心磚塔。塔座為沙石條砌筑，質樸堅固，塔身為一色青磚研磨對縫砌成，塔上的斗拱、飛檐、枋、椽、垂柱等，均為青磚仿木結構砍，磨而成，13層塔檐都用孔雀藍琉璃瓦砌出晶瑩美麗的邊沿。塔角有磚雕蓮花垂檐柱，垂柱上方，磚鏤的角替、枋頭、華板等上面，刻有細膩逼真的草云紋飾，圖案富麗，鏤工精細。二月河欲登塔，卻見荊棘封路，鐵鎖把門，只好悵然返回。

轉身來，二月河卻見大雄寶殿前的那株桿如虬龍枝繁葉茂的明代牡丹“紫霞仙”下，有位老僧在與人下圍棋，他霎時被吸牢了腳步。二月河愛下圍棋，自幼與父下，或與師戲，到部隊后，戰友大都是農村兵，識字不多；不懂棋路，再加上當時“破四舊”風正甚，下棋娛樂成為小資生活方式，無人涉足，憋悶了好久，這次偶見有人下棋，留連觀看。情不自禁下，竟然拋卻“觀棋不語真君子”之謂，見妙招稱好，觀劣招嘆息。

荒草盈院人跡罕至的古廟中，乍見有解放軍戰士，且明棋妙，那老僧心中納罕，就多望了幾眼，只見這位解放軍戰士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唇厚齒潔，鼻闊端正，眼透睿智，寬肩熊腰，舉手投足頗有雍容矜重神采，心下升騰好感，就問：“解放軍首長也愛下圍棋?”二月河謙虛回答：“丘八略知一二。”老僧感慨回話古樸謙讓，更加喜悅，招手相邀：“戰之何如?”二月河言：“卻之不恭。”他沒講什么客氣，坐下擺盤戰斗。雖然老僧棋藝頗精，但在生龍活虎銳氣十足的年輕人身上，竟然很不習慣，在一番生沖猛撞之下，亂了陣腳。二月河一口氣下八子，占上星位，留個天元給老僧，贏得了勝利。

老僧推開棋盤，饒有興趣地詢問了二月河的姓名來歷，了解其學識見解，囑其要多學習，善學習，吃世間大苦，搏人生大業。二月河頻頻頓首，牢記心中。告辭時，老僧面觀寺前南沙河已然解凍，冰凌消融，攜裹泥沙，浩浩蕩蕩，直匯汾河黃河，略一思索，贈予其一偈語：

二月春河開，激蕩凌解放，攜泥裹沙去，驚心濤聲狂。舉目世間事，貴在善思量，終獲神來筆，生花寫滄桑。

二月河靈竅頓開，再三謝過，出得雙塔寺，廟后向山上傳來牧羊漢的《信天游》：

山丹丹開花紅艷艷

嘩嘩的汾河水流不斷

菜花花飄香菜根根苦

生活的愁悶可向誰訴

漫漫的歲月一天天走

青春的腳印悄悄地留

泉眼眼的清水不會堵

根深深的玉茭不會枯

黑乎乎的煤炭燃火焰

青春的火花不斷地閃

人生的道路呀不平坦

奮斗后的日子呀才甘甜

二月河扭頭又看一眼那座承載著太原文運昌隆的文峰塔，心中琢磨著悠揚的《信天游》，思有所得，感悟更深，他咬了咬寬厚的嘴唇，看了看腳下的路，大步騰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