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護膚一樣護理心靈

一個詩人說，我們同時生活在兩類建筑中，實體的和抽象的，我們終生出入前者，而對于后者，我們永不可返回同一道門，因為這些門是時間。

同樣，我們的臉也有兩張。人的心理就是另一張臉，隨著歲月的刻劃而留下深深淺淺的皺褶，塵埃、細菌、時光的粒子，在空中飛舞，然后就宿命地不偏不倚地附在了上面，你的我的他的她的，分派好了似地各人自覺地從生活里領回自己的那一份。

素面朝天的機會少了，心理的素面朝天也同樣減少。

遇到一個同一天分配到廣州工作的女同事，我一下子回憶起當時我們略嫌彷徨的窘境。那時我們住在同一個房間里，為了適應工作讓我們變得互相體恤，為了適應氣候也讓我們變得互相敏感。我記得剛好過一個圣誕節，我們把書桌拼起來，炒了兩個小菜開了一瓶紅酒，我們很開心地慶祝窗外的圣誕節，慶祝那些櫥窗里花花綠綠的禮物，飯館里雙雙對對的情侶，然后我們翻著從學校打包過來的行李，各自掏出一份心愛的舊物互送。她給我的是一個舊舊的穿著灰灰的小裙子的丑娃娃，娃娃的鼻子翹翹的，眼睛小小的，她很坦白地說她保存這個娃娃好多年了，是因為這個娃娃特別像自己，鼻子翹翹的，眼睛小小的。仔細一看，還真是挺像。然后我們彼此拿彼此的臉自嘲，最后我們搶著一面小鏡子照自己的臉找自己的丑。我們笑著，喝著紅酒，直到我們的臉都紅透了。

幾年前她從單位辭職后就沒再見過了。再見的時候竟然會不由自主地暗暗打量對方，我相信她的眼光也從我的視角出發。今天她的臉在精細的護理下變得漂亮了，舉止也因為掌握了這個城市生存的鑰匙而變得更自信了，表情也因為這個城市的斑斕的生活而變得更生動了。

好話，都是好話，用了很豐富的形容詞將相見的感覺表達出來，然后我們心安理得地坐在咖啡廳里。那個丑丑的布娃娃從此被遺棄在記憶的角落里。

我們聊得還算投入，還說要留下QQ號以后經常聯絡。臨走前，聽到一首愛米莉的《BIG BIG WORLD》，一首唱爛過的老歌，倒是很符合當下的情形，一種純真升起。我不由調侃了她一句，你的眼睛畫了眼線涂了眼影真的沒有那么小了啊。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在我們之間本身就暗藏的不自然彌漫了開來。歌還沒唱完，我們就告辭了，什么號碼也沒留下來，她過馬路，我則留在這邊繼續走。然后，我們就在這個城市失散了。

照舊生活，定時將一張面膜覆蓋在臉上，15分鐘，清掃臉上的垃圾，清理那些注定會飄揚在自己臉上的微粒和疲倦。

什么時候，哪里會有一張富含維生素的美白面膜，輕輕地覆蓋在我們的心靈，像護膚一樣護理心靈?

(摘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