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許多多面國旗中,“祖國第一旗”最令人魂牽夢繞,那就是每天清晨在北京天安門廣場隨旭日一同升起的那一面。是誰守護這面國旗?他們是怎樣的一支隊伍?在新中國成立60周年的特殊時刻,讓我們走近這些“護旗驕子”,全方位解讀國旗衛士們不為人知的故事。
國旗是這樣升起的
1949年10月1日,隨著那聲震撼世界的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毛澤東主席親手按下電鈕,升起了第面五星紅旗。但此后很長時間升旗儀式直沒有統一的標準,也沒有“專業升旗手”。1949年10月2日起,升旗的任務交由北京市供電局擔負。頭兩年,供電局工人陳鴻年承擔了這個工作,自1951年之后的26年司,負責為天安門廣場升降國旗的,是青年電工胡其俊。
當時天安門廣場的升國旗儀式沒有國歌伴奏,也沒有任何人圍觀,而且也不是天天升旗,只有逢節假日和外國重要元首來訪時,才會通知他去升旗。胡其俊總是前一天到天安門管理處領了旗,第二天把旗綁在自行車上,從家騎半小時到天安門廣場。升旗時間完全靠他個人估計,降旗時等太陽快落山了,就按電鈕降下國旗,把國旗扛回來,放在房檐下。
直到1977年底,衛戍區部隊的兩名戰士開始擔負升國旗任務,一人引路,一人扛旗,經過長安街時,要給機動車讓行,用梯子爬上國旗基座才能升旗。1982年12月28日,衛戍區某部改編為武警北京總隊,所屬的第六支隊十一中隊五班進駐天安門,擔負天安門廣場升降旗和守衛國旗的光榮任務,這就是后來聞名遐邇的“國旗班”。
首任國旗班班長董立敢從天文臺抄錄太陽每天升起和降落的時間,得出了精確計算的“國旗升降時刻表”,并根據太陽滑出地平線所用的時間,確定國旗從基座升到桿頂的時間為兩分零7秒。
從此,第一套規范的國旗升降儀式有了雛形,天安門廣場上的五星紅旗實現了天天和太陽一同升起。
每天風雨無阻的莊嚴儀式,也漸漸引來了社會各界人們的關注。有人建議:“升降國旗要有國歌伴奏,要有護衛隊護旗。”有人提出:“升旗還要爬梯子掛旗,十分不雅。”第七屆全國人大代表李玉坤則寫下了“加強愛國主義教育,喚醒人民的國家觀念,盡快制定張掛國旗具體方法”的建議案。他說:“制作一面五星紅旗的代價是有限的,而在全國人民心中所起的作用是無法估量的。”
1990年《國旗法》頒布,改革天安門廣場升國旗儀式被提上日程,北京市委,市政府和武警北京總隊五易其稿,設計了8套升降旗方案,呈送國務院審批。
1991年4月15日,30米高的新旗桿落成,國旗基座也改為開放式。5月1日,新的升國旗儀式正式誕生。國旗護衛隊由36名武警官兵組成,其中擎旗手一名,護旗手兩名,帶隊警官名護衛隊員32名,那一天,10萬群眾見證了這一莊嚴時刻。中央電視臺首次將天安門廣場升旗儀式向全國并通過衛星向世界60多個國家和地區進行現場直播,國旗衛士的形象走進千家萬戶。
涅槃之旅
2009年7月29日凌晨4時59分,北京,天安門城樓中門洞。
36位國旗護衛隊員列隊完畢,三名護旗手,一名帶隊警官、32人方陣嚴整肅立,32條銀色的槍刺,齊刷刷地指向天空。
左護旗手徐偉盯著腕表,當秒針跳動到5時04分時,他抬起頭,面向隊伍前側的國旗護衛隊隊長路偉志說“隊長,時問到。”聲音不大,但堅定有刀。
路偉志隊長拿起對講機,向上級匯報,15秒后,對講機里傳來命令“出發!”路偉志抬頭望向天安門廣場,人頭攢動,他穩步走向隊伍左側,面向帶隊警官彭凱下達命令:“出發!”
36人的方隊氣宇軒昂,邁著刀削斧刻般整齊的正步鏗鏘有力地前進。從祖國的四面八方趕來,早已守候在廣場上觀看升旗的人群頓時肅然。
從金水橋到國旗桿基座,103.5米,正步138步。為了這103.5米的跨越,每一名國旗護衛隊員,至少要經歷7個月的嚴酷訓練。
國旗護衛隊的戰士,每年是從武警北京總隊上萬名新兵中嚴格挑選出來的。這些“準護衛隊員”們歷經三個月的軍事訓練后,還面臨著多次嚴格的篩選。有幸被選中的戰士們,更要經過四個月艱苦的專業強化訓練,才有可能成為升旗方隊中的一員。
“腰插十字架,領別大頭針,背貼硬板床”,是走進國旗護衛隊的戰士練好站功的基礎課,腿綁沙袋、腳壓磚頭,尺量步幅表測步速,是他們練好走功的入門課;槍刺挑啞鈴,槍托吊磚頭腋下夾石子,則是他們練好持槍功的必修課……
這條鳳凰涅槃般的艱辛道路,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國旗護衛隊中有個特殊的班——五班。五班的前身是被國務院、中央軍委授予“國旗衛士”榮譽稱號的“國旗班”,班長擔負著升旗手的任務。現任班長高紅甫2002年入伍,任班長近五年,是歷屆國旗班班長中任職時間最長的。
每天,當第一縷陽光撒向大地的那一刻,國旗從高紅甫手掌中拋灑而出,騰空飛舞,飄出一個令人叫絕的漂亮扇形。
為了這個“漂亮扇形”,高紅甫旗不離手練了多年。“灑旗”是升旗手的基本功,稍有疏忽就會繞桿,繞手,使國旗展不開。而如何“灑旗”,書本上沒有現成的教材,高紅甫在向老兵學習的同時,也給自己強化訓練。每天學習訓練完后,他自己加班在營區內架設的模擬旗桿上反復練習到夜里兩點,一天只能睡兩三個小時,“灑旗”需要右臂特別結實有力,他就拿一個三公斤左右的啞鈴片向外撒灑,一撒就是幾百次。跟自己“較勁”的時候,他會超負荷訓練,用6公斤的啞鈴片練“灑旗”。“練完之后,全身濕淋淋的。剛開始每到吃飯的時候,我的右手臂酸腫得根本就沒法使了,只得用左手吃飯,雖然吃得慢,但至少還能拿起筷子。”
現在的高紅甫,右臂明顯比左臂粗了一圈。這粗了一圈的右臂,讓這面5米長,3.3米寬的特號國旗,無論什么樣的惡劣天氣,風向怎么偏,都能隨著他的手臂凌空飛舞。
除了升旗手之外,擎旗手也是護旗團隊中的靈魂人物。為了練就這一手過硬的“擎旗功”,身高1.88米的韓沖每天晚上扛著三米多長、25公斤重的國旗副桿先跑兩公里,再踢正步,時間一長,韓沖的右肩窩壓平了,鎖骨硬生生被壓下去一道槽。
護衛隊員還擔負著國旗哨位的執勤任務,冬不穿棉,夏不穿單是對國旗哨兵的特殊要求。夏天,烈日下的天安門廣場沒有一絲陰涼,最熱時地表溫度高達60多攝氏度。守護在國旗下的哨兵,一班哨下來,執勤禮服上會留下厚厚的鹽漬,晾干后禮服可以豎立起來:冬天,寒風刺骨的廣場上也沒有一點遮擋
最冷時地表溫度低于零下30度,哨兵下哨后,手腳麻木僵硬,有時候嘴巴都凍得說不出話來。但是,國旗哨兵只要踏上哨位,就像釘子鉚在崗位上,紋絲不動。
國旗護衛隊的戰士大多出生在1985年以后,甚至不少是“90”后戰士,和所有年輕人一樣,他們也喜歡流行音樂,休息時也會聚在電腦前觀看時下最流行的“大片”,捧著PSP愛不釋手,但自從被選入國旗護衛隊,每天的升降旗,便成了他們的第一使命。
升旗手、擎旗手,護旗手被稱為國旗護衛隊里的“功夫熊貓”,因為特殊位置必備“特殊功夫”。這些“功夫熊貓”一是難選,二是難訓。有時甚至在幾年的新兵里都挑不出合適的人選,訓不出合格的接班人。
來自四川遂寧的徐偉,在護衛隊中擔任左護旗手。2008年“5·12”地震中,徐偉家中受災,幾天聯系不上,他心急如焚。可是,徐偉始終沒有提出請假的要求。
5月19日,國旗護衛隊為汶川大地震死難同胞降半旗致哀。執行任務前,得知徐偉家中受災情況的中隊干部,向全體護衛隊員作了動員
讓我們用最真摯的情感,最標準的動作,以災區人民兒子的身份,完成好這次任務,告慰受災的親人們。
當國旗緩緩降下,徐偉眼含熱淚,挺起胸膛,面向國旗,在北京為尚無音訊的父母敬禮。
多年來,在國旗護衛隊里,許多隊員從入伍到退伍都沒有回家的機會,守衛國旗守護平安是他們對國家的承諾。
“一日護衛國旗,終生無上光榮”
對于擎旗手韓沖來說,最讓他難忘的是一個暴雨天。
那天凌晨四點多,長安街上的華燈還在閃爍,廣場上已經聚滿了數以千計等著觀看升旗的人們。國旗護衛隊剛出發時,天有些陰,隨著一股狂風,一陣沉雷過后,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此時我們剛上金水橋。當時我擎著旗子,一看這情況,心里緊張起來了,因為這是我第
次在大雨天執行任務。說實在話,當時我心里真的有點害怕,以前又沒經歷過這樣的情況,不知道下這么大的雨到底會對升旗有什么影響,也怕出什么差錯,影響升旗的質量,還特別擔心下雨了場地滑影響動作。
這時沒有思想準備的人們匆忙躲到地下人行過街通道中,熙熙攘攘的廣場一時間空曠無比。“我心里想,無論如何,都要把國旗升好。我們很快就調整了心態,覺得應該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頂著壓力完成好任務。”在“呼呼”的風聲,“嘩嘩”的雨水中,韓沖和戰友們按程序高標準地完成了一系列的既定動作,“咔咔咔”的持槍聲,砸地有聲的正步聲,堅定地走向國旗升起的地方。
隊伍的威儀和激情感動了觀眾,本來已經躲到過街通道里的人們,無論男女老少,都跑出來了,在雨中跟著護衛隊,跟著國旗,一起奔跑。“當國歌奏起,國旗升起的時候,來自天南海北的人們都莊嚴地望著冉冉升起的五星紅旗,熱淚盈眶。我們國旗護衛隊的淚水也和著雨水和風聲,盡情地流著,淌著,與觀眾一起特殊地交流。我們都是中華兒女的一員,是國旗把我們中華兒女的心緊緊地連在了一起……”
從國旗班到國旗護衛隊,一茬茬戰士走進這個特殊的集體,接受脫胎換骨的磨練,擔負萬眾矚目的使命。凡是從這支部隊走出去的戰士,都對國旗有著一種難以割舍的情感。國旗已經成為他們靈魂的一部分,融入他們的生命中。
“一日護衛國旗,終生無上光榮。”他們視國旗重于泰山,他們護衛國旗重于生命,他們的喜怒哀樂與國旗息息相關。
“國旗之子”陶維革,從1985年到1990年,擔負升旗任務1200多次,復原回到地方后,國旗成為他永遠的牽掛。1995年,陶維革被檢查出患有重癥慢性再生障礙性貧血。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的愿望是,回到天安門廣場再看一次升旗。“看到國旗就像看到媽媽!”當臥病在床的陶維革深情地撫摸著五星紅旗時,他像孩子般哭了。
前任升旗手吳猛在離隊的前一天晚上,執意站完最后一班崗。那夜的北京,朔風襲人、寒冷刺骨。下哨后的吳猛,圍著國旗基座走了幾十圈。在這里他上千次升起國旗,奉獻了最壯美的青春,五年的護衛隊生活像過電影一樣在他腦海里閃過,他禁不住抱著旗桿嚎啕大哭……
幾乎每一個護衛隊員退役時,都要陪著國旗挨到最后一刻才肯離開,他們離隊后,也會以各種形式延續著對國旗的承諾。
1999年,退伍的牛建波回到河南老家。四年的國旗護衛隊服役經歷,讓他內心對國旗有著無法割舍的情感。同樣,他遠在東北的戰友張燕輝也對國旗深情難忘。離開國旗的日子里,他們經常在電話里談論與國旗有關的話題。天,一則國慶期間廣州街頭的很多國旗張掛不規范的新聞同時吸引了他倆。
“我們去廣州,在那里一邊打工一邊宣講國旗,怎么樣?”電話再次接通,牛建波說。
“好,就這么定了!”遠在東北的張燕輝一拍即合。
就這樣,兩人放棄了家鄉穩定的工作,來到廣東開始走學校,進企業為群眾義務宣講國旗。
當護衛隊其他一些退伍老兵得知這一消息后,安徽的葉峻峰、山東的于吉祥,四川的馮瑞春,河南的侯東超,山西的劉靜,河南的王念江等當年的“護旗手”也紛紛放棄了自己的工作,前來廣州加入到這個特殊的群體。后來的日子里,8位旗手行程十多萬公里,共為160多所學校,企業義務進行愛國主義教育和國旗教育180多場,聽眾達35萬人次。
“護衛國旗重于生命”
去年10月1日,天安門廣場上擠滿了人,當時我擔負國旗2號哨,在我上哨不久,我就從余光中隱約地感覺到有人在對我指指點點,好像還在爭論著什么。然后,這幾個人就一直在我的正前方站著,直到一個多小時后我下哨了,他們才離開。下哨回來后,隊友告訴我,剛才那幾個人是在爭論說國旗哨兵是不是蠟像,當告訴他們哨兵是真人時,他們還是不相信,硬是等到我下哨,看到我動了,他們才相信。五班副班長,升旗手王鵬這樣告訴記者。
在中國,也許沒有哪支部隊像國旗護衛隊那樣受到如此多的關注,像國旗護衛隊那樣受到如此多的愛戴。
國旗護衛隊有個順口溜——“國旗下面站過哨,長安街上拔過刀,東朝房里睡過覺”。這里的“東朝房”指的就是位于故宮午門外的國旗護衛隊的營房。護衛隊的營區沒有圍墻,只有一道不到半米高的欄桿把護衛隊狹小的營區和外面的世界分開。每天參觀故宮的游客,幾乎都會被這支名揚海內外的神奇部隊所吸引,在營門外駐足觀看。
在國旗護衛隊榮譽室,珍藏著厚厚一摞信,這些信都來自山東淄博一位叫張學崗的工人師傅。十多年前的一個春天,他到北京旅游,在天安門廣場看升旗時,被國旗護衛隊員的精神深深打動。回到山東后,他堅持每個月寄36元錢為護衛隊的戰士們買鞋墊,十多年來,從未間斷過。
河北唐山的鐵路職工賈潮江老人,從報紙上看到了護衛隊官兵真情守護國旗的感人事跡,就與家人商量義務為護衛隊員們理發。2004年至今,他的大部分節假日都往返于唐山與北京之間,把對國旗的深情傾注到對護衛隊員的關懷上。
中國期刊協會為護衛隊捐贈了百種期刊供戰士們閱讀,北京市西城區圖書館,每隔一周就會把流動圖書車開到護衛隊,全聚德烤鴨店每到“八一”就會為戰士們送來烤鴨,北京家修腳店,每個月定期到護衛隊免費為戰士修腳……無數人,把對國家,對國旗的熱愛釋放到國旗護衛隊員身上。
來自四面八方的關懷,也成為國旗護衛隊員們忠誠守護國旗的不竭動力。
來自吉林白城的前任擎旗手張磊,在次訓練中受傷,膝蓋腫得像饅頭,但他卻沒有告訴任何人。在執行降旗任務返回后,他的膝蓋都不能打彎時,才被領導發現。領導命令他馬上去醫院看病,醫生托著他的腿,心疼地說:“再晚幾天來,這條腿可能就要殘廢了。”張磊被醫生留下住院治療。一想到要離開國旗,離開心愛的崗位,張磊眼里充滿了淚水。
2000年入伍的安徽籍戰士蘇星,在一次升旗中,第一腳正步剛剛踏出,突然感到右腳底陣鉆心的疼痛。不能低頭,但他感覺到有東西扎進了自己的腳心,每往前踏一步,都是一陣鉆心的痛。方隊還在行進,一定要堅持到完成任務。升旗完畢,蘇星一下歪靠在樹上。隊長王俊華奔過來問他怎么了?蘇星這時才指了指右腳。王俊華搬起蘇星的右腳發現,一根火柴粗的長釘穿過蘇星的馬靴,刺進蘇星的右腳心。脫下馬靴,襪子已經和腳底的血肉粘在一起,
國旗護衛隊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中隊指導員王國賓告訴記者,護衛隊里三分之二的戰士有腰肌勞損靜脈曲張甲溝炎等疾病,因為作息規律被完全打亂,幾乎每個戰士都不同程度地患有胃病。多年來,一茬茬的戰士來了又去,從來沒有一個戰士因為受不了苦主動要求離開這個集體。來到這里,“護衛國旗重于生命”這句話已經不是簡單的口號,它已經內化為每位護衛隊員的靈魂,在每位護衛隊員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