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悲劇的藝術魅力在于它展現了人類生命的一種新的廣度和深度,一種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涉足的未知領域。它傳達了人類的命運以及人類天性上的偉大和渺小,費力抗爭和無能為力,并將此供人觀看、供人理解。它喚醒了人類的潛能,一種潛藏在人類心靈底層的隱秘被暴露出來后的平衡情緒油然而生。悲劇精神所展示的矛盾斗爭的美在生命運動、窮途顯達的人生遭際,遠比普通人日常生活的幅度更為寬廣和深邃,從而形成了一種特殊動人的藝術感染力。
關鍵詞 悲劇精神 超越 反抗
悲劇作為人類藝術的一個門類,既有悠久的歷史,也有勃勃的生機,從古希臘時代至今,悲劇成為人類表達自己、認識自我、探索自我的一個重要的、經久不衰的媒介,并從藝術種類被提煉升華至美學領域,在西方美學史上,悲劇被稱為“崇高的詩”,被視為最高的美學范疇,在人類自身精神的發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悲劇比別種戲劇更容易喚起道德感和個人感情,因為它是最嚴肅的藝術,不可能像滑稽劇或喜劇那樣把它看成是玩笑、搞怪和逗樂。悲劇描繪的激情都是最基本的,可以毫無例外地感染一切人:它所表現的情節一般部是恐怖的,而人們在恐怖的事物面前往往變得嚴肅而深沉。引發他們或者對生與死、善與惡、人與命運等等問題作深邃的哲理的沉思,或者在悲劇情節與他們自己的個人經驗有相似之處時,沉浸在自己的悲哀和痛苦之中,使個人一己的情緒得到宣泄,獲得慰藉。
現代悲劇的演進
從哲學上將悲劇引入現代社會、對悲劇的本質加以現代性觀照的是叔本華。在叔本華那里,他把受難作為唯一重要的因素,認為對于悲劇來說,只有表現大不幸才是重要的。他把不幸的來源分為三種:首先,它可能是一個“特別壞的人”淇次,它也可能是盲目的命運造成的,叔本華把盲目的命運等同于“機緣和謬誤”:最后,它還可能僅僅是由于劇中人相互所處的地位。叔本華從個體意志對表象世界的關系中來認識悲劇,悲劇一方面是由于機運和謬誤的作用,一方面則來自人類自身,“由于每個人在實現意志的努力中的相互抵觸,由于大多數人的惡意和背理的行徑”,這兩方面造成了不可避免的苦難降臨人間,在對抗這些困難的過程中,意志最后受到“苦難本身的鍛煉和提高”,從而超出現象和個性化,達到對“世界本質的完美無缺的認識,這種認識對于意志會起一種鎮靜的作用,產生出一種退讓的感情,不僅是放棄生命,而且是放棄生存意志本身。這樣,我們在悲劇里面,看到那些高尚的人物,經過長期的掙扎和苦難之后,終于放棄了他們所曾經熱烈追求的各種目的以及所有的人生樂趣,或者他們就自動而又愉悅地拋棄生命的本身”,而我們也就此而達致對生存意志本身的否定,從而擺脫生命的欲求,獲得解脫。
尼采則主張以積極的態度面對悲劇,從中獲取能夠使人繼續生存的希望,這種希望就寄托在藝術這一領域。在《悲劇的誕生》中,尼采考察了希臘藝術之后,借用了希臘神話里的酒神和日神來闡釋藝術的起源、本質及其作用。尼采認為悲劇是抒情詩的最高發展,是日神精神與酒神精神的合一,是酒神精神的內容用日神精神的形式表現了出來。他認為后來悲劇中的偉大人物都只是最早的酒神戴著不同臉譜。酒神的受難與日神的光輝融合在一起,于是悲劇就誕生了??梢哉f叔本華。尼采的哲學以及他們對悲劇的詮釋,奠定了西方的現代悲劇意識?,F代西方的社會生活、西方人的生存處境,加上存在主義哲學的燭照,構成了西方的現代悲劇精神。
悲劇精神古典向現代的轉換
西方悲劇精神的實質即人在苦難中向自由人格的生成。在這種生成過程中,人不可避免地同外部世界、同神、甚至同他人都在進行著抗爭。而在此期間人的苦難日益加劇,人也會不由自主地陷入某種絕境,正如亞斯貝爾斯所指,在“邊緣狀態”,即人的內在的苦難。人在苦難中,常常會被各種異己的力量所排斥,不自主地陷入懷疑和彷徨之中。因此說悲劇的藝術魅力在于它展現了人類生命的一種新的廣度和深度,一種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涉足的未知領域。那種含淚的快樂/憐憫和恐懼的審美感受,都能掀起觀眾的感情波濤。那些人類弱點總的人類偉大、人類錯誤和罪行中的人類崇高等的被發現。無不深深打動觀眾的心。
這種悲劇精神還表現在悲劇的;中突之中,外在沖突即人與社會,人與自然,它會導致生命的毀滅,愛情的破裂等:而內在沖突即人與自我(人與內心)的沖突,會表現出憂郁、懷疑、彷徨、孤獨。其實各種悲劇沖突都是人在實現自我的發展,因此可以說悲劇精神成為人們不斷前進的促動力。之所以稱之為悲劇精神,主要是人們在實踐這一過程中所經歷的痛苦、災難、折磨甚至是毀滅,但人類并不是束手待毖,而是展示了“困獸猶斗”的氣概。正像美國文藝理論家柯列根所說:“悲劇人生觀就是肯定人們逃不脫命運規定的無可避免的劫難,這就是一切悲劇作品的源泉?!惫畔ED的悲劇精神最可貴之處在于人的價值、心靈和尊嚴在不幸和與災難抗爭中所進發,升華出來的精神力量和理性的光輝。這樣的悲劇精神動人心魄。發人深思。
在尼采的悲劇觀中,我們看到的是悲劇精神從隱到顯、從單純的審美快感到生命體驗的本體論回歸,他認為,悲觀主義確實是真理,因為現實世界對每一個人來說的確是殘酷而無意義的。但是。真理并不是最高的價值標準,藝術比真理更有價值?!罢胬硎浅蟮?,我們有了藝術,依靠它我們就不致毀于真理”。為了肯定人生,我們需要用審美的眼光來看待現實世界的生成。變化過程,“把現實世界藝術化,把人生的苦難化作審美的快樂,把個人的悲劇化作世界的喜劇”,“只有作為審美現象,生存和世界才是永遠有充分理由的”。尼采的悲劇精神就是意識到人生苦難而要不斷抗爭的精神??幢瘎r“一種形而上的慰籍是我們暫時逃脫事態變遷的紛擾,我們在短促的瞬間真的成為原始生靈本身,感覺到它的不可遏止的生存欲望和生存快樂?!蹦岵山虝覀冇脤徝赖难酃饪创緹o意義的世界,并賦予它一種審美意義,站在此角度來看待自己的痛苦和毀滅,現實的苦難就化作了審美的快樂。所以悲劇是“肯定人生的最高藝術形式”。尼采將這種對悲劇的認知返回到古希臘時代,與古典精神結合在一起,但汲取的是其中顯示出的人自身內在的強力意志的進發。而不是外在世界與個人的對立關系。他認為悲劇表現的是酒神的內容。是強大的生命力與痛苦和災難相抗衡的創造激情,而形式則是日神的,呈現為一種和諧的夢幻世界的美麗幻相。悲劇精神是放縱與理智的永恒的沖突和結合,是“對生命,甚至對生命的最古怪,最困難的問題的肯定。”在尼采的哲學體系中,人是悲哀的,并且與社會處于完全分離的狀態,而人的自由則只能來源于對資本主義社會制度的自覺和否定。尼采一方面肯定生活的悲劇性本質,另一方面又認為忍受悲劇、并從悲劇中汲取力量是面對生活的唯一出路。
盡管現代西方人在機器和物質以及制度的壓制下,倍感壓抑和被異化。但悲觀絕望和徹底否定、存在主義式的絕對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姿態畢竟不能成為生活的常態,人類還在延續,人還得生存,那么,與悲觀的抗爭、與虛無的戰斗,與現實的斗爭就成為必要并且是必須的。即使斗爭結局是失敗的,但它也具有某種悲劇意義和價值。這種超越和反抗,就是一種現代悲劇精神。正如雅斯貝爾斯所說:“沒有超越就沒有悲劇。即便在對神祗和命運的無望抗爭中抵抗至死,也是超越的一種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