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樟柯電影符號

【摘要】賈樟柯電影運用特殊的色彩符號、聲音符號、背景符號、音樂符號等共同建構了一個草根階層的現實世界，呈現在觀眾面前的是草根階層的豐富物質與精神雙重交合的動人畫系，從而形成了獨有的賈氏風格。

【關鍵詞】

賈樟柯電影 色彩符號 聲音符號

賈樟柯電影由于是具有強烈的現實性，再現現實生活的真實。這就要求采用原生態的色彩符號作為主色調。沒有張藝謀、陳凱歌電影的濃烈與張揚、夸飾與虛擬，而是樸實的自然色彩，甚至是昏暗的。第五代導演的代表張藝謀最初是從事電影攝影工作，以后轉向導演，有著非常獨特的藝術個性，注重色彩符號在表達主題和傳遞中華文明的作用。喜歡用濃烈的色彩，比如紅色、黃色等，最初的《紅高粱》的色彩就有鮮明的色調，主人公的鮮紅的衣服、鮮紅的落日、鮮紅的天空，極大的渲染了電影主題。在影片《大紅燈籠高高掛》這部影片中張藝謀用了鮮紅的顏色作為主色調，大紅的燈籠、鮮紅的背景、鮮紅的服飾，可以說張藝謀是非常注重色彩在電影中的作用。陳凱歌的《黃土地》是較早運用色彩的導演，影片以黃土地的黃色為色彩基調，并且加上黃河的滾滾黃流，給人們很強的視覺沖擊力，黃色奠定了該片凝重厚實的感情基調，很好地配合了影片的整個有機體的和諧與統一。顏純鈞在《電影的讀解》中認為“色彩對電影藝術的挖掘，從那種形式上的美感逐步轉向造型作用方面。也就是說，它更注意色彩與畫面內容的匹配，更注意色彩的表意層面。色彩變成是創作者對生活帶有傾向性的描述，所以它越來越脫離單純的色彩還原和外部再現，而走向更帶有主觀色彩的審美批判意味”。

賈樟柯電影從《小武》出發到《二十四城記》為止，給出的幾乎全一色的自然色調，這正是賈樟柯電影的獨特性。《小武》的背景是北方的山西汾陽，灰黃的土地，灰暗的汾陽小縣城，街道兩邊是排滿了各色廣告牌匾的小商店，但是主色調是灰色的墻壁，墻壁上堆滿了歪三斜扭的小廣告，還有灰色的水泥電線桿突兀地立著，小武木然地、低著頭、夾著煙晃晃悠悠地走在這樣的小街上，映照著草根們的灰色調的生活。從影片開始到結束營造了一個灰色的世界，無論冬日的田野，光禿的矮山，荒蕪的灰色原野，稀疏的干枯的小樹，蕭疏的大地沒有多少亮色，只有的是無盡灰黃延伸的起伏的土地，映照這方小城人們生活的平淡與艱辛?；疑摹墩九_》，依托的大背景是沒有亮色的磚墻、瓦房，天空也是灰色的。唯一的亮色是冬日的積雪。愈發加強了站臺的灰色對比，是一個更加冰冷的灰色世界。文工團的周圍充斥著灰黃色的環境，黑色的山西礦山，堆積的黑色的煤，像《小武》中的灰色的原野靜靜地平躺在干裸的大地上?！度五羞b》的背景是山西大同，被稱為“煤城”。賈樟柯在《任逍遙》的導演自述里這樣說：“這灰色的工業城市因全球化的到來越發顯得性感”。隨處可見的垃圾堆、拾荒者的背影、推倒的平房、碎磚滿地的工地，灰蒙蒙的天空。即使在《世界》里，大都市的亮麗只是偶爾顯現。主要展示的是外來草根的生活環境。雜亂的宿舍、不太干凈的小餐館。《三峽好人》的韓三明穿著灰不溜秋的衣服，站在搬遷中的三峽的廢墟上，靜靜地尋找著他的女兒。腳下灰黃的堆滿磚塊的廢墟向遠處延伸，一直到長江邊滿是斑駁的貨船。《二十四城記》再現了搬遷中的軍工廠，破爛的廠房。滿地的廢舊機器。周圍不整體的居民樓上掛滿了曬洗的衣物，灰灰的街道。宋杰《視聽語言——影像與聲音》中認為“如果一個藝術家在他的作品中表現出一貫的色彩偏愛，并賦予一定的含義，久而久之，這種顏色就成了他個人的視覺語言”。賈樟柯電影的色彩符號以自然色彩為主，不事修飾。而且，從開始的影片到現在，基本上以灰色調為主。原因一方面是為了更好的表現中國歷史進程中草根階層的生存環境的真實情況，具有紀實性的特色。另一方面，賈樟柯電影的內在風格要求冷靜地敘述將要被時間掩埋的小城鎮的現實境況。目的是把即將消失的歷史作為文獻資料記錄在電影影像中，儲存起來。

賈樟柯電影同樣有意識地把中國改革進程中具有代表性的事件作為背景聲音資料保留下來。電影誕生之初是默片，沒有聲音。法國電影史家喬治·薩杜爾《世界電影史》中認為：“然而，無可爭辯的證據以及當時的雜志都表明，《工廠的大門》由路易·盧米埃爾于1895年3月22日在巴黎首次放映，同年6月10日又在里昂放映”。開啟了電影時代。喬治·薩杜爾又認為“第一部‘百分之百的有聲’(借用當時的說法)影片《紐約之光》，直到1929年方才產生”。自從有了聲音，電影的歷史大大改觀，成為真正的視聽藝術。聲音進入電影是一個偉大的變革，并且隨著聲音技術的日臻完善，聲音元素與影像的日趨完美結合。顏純鈞認為“聲音的出現和恰當運用，顯然改變了電影只憑銀幕畫面來表現空間形式的方式。它帶來一種新的電影空間觀念，這也許是聲音的最初利用所始料未及的”。

賈樟柯對聲音的處理非常獨到，表現了他對聲音符號的敏感，將聲音滲透到電影中的有機構成體里。那些歷史進程中的聲音符號很少被有意識的加以記錄，賈樟柯抓住那些稍縱即逝的街頭聲音。中國社會的特殊傳播媒介——廣播，它一方面傳播黨中央的大政方針、政策，另一方面起著一個導向民心的重要作用。賈樟柯恰當再現了廣播在當時的內容，比如嚴厲打擊犯罪的公告聲，地方政府播報各種信息的聲音，這些聲音符號被有意識的記錄下來。當時的卡拉OK聲音、電視里傳出的聲音、流行音樂聲等。賈樟柯將聲音符號滲透到影片的大的背景中，與草根符號、色彩符號、音樂符號等一起構建一個現實的影像世界，更加能夠再現底層人們的生活現實世界，這個世界看似與政治關系不是非常的明顯，但是處處有著政治的影子。不過賈樟柯是從側面來強化它，不露痕跡而有讓觀眾會心理解。廣播里傳出劉少奇平反的新聞正是改革開放的一件大事，明白地告訴人們中國已經結束了政治動亂而走向新生。還有《小武》中香港回歸祖國的新聞。賈樟柯為了鋪墊將來小武的被捕，用聲音做出了伏筆。電影聲音的處理非常有意思，提前在縣城的廣播中播出要嚴打的消息“汾陽縣公安局、汾陽縣人民檢察院、汾陽縣人民法院、汾陽縣司法局，關于敦促犯罪人員投案自首的通告，為了進一步加強一整兩打斗爭，縣委縣政府決定開展社會治安整治活動，目前這一活動已在全縣范圍內展開……”。此時，小武正在縣城踩點，和他要好的小賣部主人勸小武休手。賈樟柯巧妙的利用聲音符號傳達著那個時代的氣息，當時的情景廣播扮演著一個獨特的角色，人們從廣播里獲取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信息。隨著時代的進步，廣播逐漸被新的傳媒電視取代?？梢詮碾娪爸新牭诫娨晜鞒龅穆曇簦珉娨晱V告、點歌。就連小武的朋友結婚的消息也從點歌的方式傳遍全縣，因為這個曾經的朋友現在是縣內知名的企業家。更為戲劇性的一幕是《小武》的結尾，小武從電視里看到自己被抓捕的消息：“隨著嚴打斗爭的不斷深入，一批不法分子相繼落入法網，昨天我公安干警抓獲了慣犯梁小武，廣大人民群眾無不拍手稱快，下面請看本臺記者發回的一組報道……”這些聲音符號構成了那個時候山西汾陽的特有文化符號，是那時小縣城的不可或缺的文化元素。

《站臺》中幾次出現的電視畫面、廣播透露了當時的政治環境的具體情況。這個影片中的聲音符號比較豐富，由于時間跨度長，里面透露出的聲音有不同時期的廣播。像播放革命歌曲的聲音、為劉少奇平凡的廣播、國慶三十周年的消息。而在《任逍遙》中同樣有不少聲音，中國“南?！弊矙C事件、“法輪功”天安門焚燒事件、申奧成功事件、國棉廠爆炸事件、張君殺人案件等等，還有廣播里傳出的三晉風采彩票廣告：“‘三晉風采’電腦福利彩票采用國際通行的組合式玩法，投注者從01到31共31個號碼中，選擇7個號碼進行投注，7個不同號碼的組合稱為一注……”。

《三峽好人》中導演將電視、手機、游輪導游的聲音納入到里面。影片中韓三明和小馬哥一起喝酒的時候，相互交流手機彩鈴的聲音是《好人一生平安》和《上海灘》粵語歌聲“浪奔，浪流……”，電視畫面里是搬遷移民的淚流場面。開始的長鏡頭緩慢的拉動，客輪上人們嘈雜的聲音，打撲克的吵鬧聲、唱劇的幽咽長腔、汽笛的鳴叫聲相互混雜。另一個鏡頭中，一個船上一個小男孩唱龐龍的《兩只蝴蝶》歌聲，此時鏡頭對準了尋找長期不歸的丈夫的護士，別有一番深意。有導游小姐的聲音，說：“歡迎大家乘坐森旅號長江客輪，由奉節出發，前往上海。早在唐代，大詩人李白，就在這里留下了著名的詩句：‘朝辭白帝彩云問，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裉欤@里又因舉世矚目的三峽工程，而成為全世界的焦點…-你看到兩岸的這些小房子屆時將全部淹沒”。游輪上一個男子赤裸著上半身大汗淋漓地放聲歌唱“酒干倘賣唔……”。新片《二十四城記》的聲音符號也很有特色。有自然的聲音也有富于不同時代氣息的聲音元素，片首開始就是嘹亮的軍號聲伴著人流涌進成發集團，同時震耳的歌聲“成發工人放聲歌唱”。影片中不是還能聽到高音喇叭播放雄壯的歌聲。宋衛東回憶中有一段背景聲音是日本的老電視劇《血疑》主題歌《謝謝你》。在20世紀80年代千家萬戶必看的偶像劇?；浾Z歌“在每一天，我在流連。這心漂泊每朝每夜，多么想找到愿意相隨伙伴。使這心莫再漂泊……”高清電視里播放的消息：“如今隨著成都市城市面積的擴大，成發集團地處市中心，原址已不再適于辦廠，華潤置地將以21.4億元，競得成發集團840畝土地的開發權，一座現代化的城市社區，二十四城……”。趙剛回憶的一段的音樂聲音是歌曲“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擁有我，我擁有你……”

賈樟柯將畫面與聲音符號相互映照，展示時代的變遷，空間與時間的統一。這些聲音符號成為影片有機的組成部分。共同建構現實影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