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家衛電影中的音樂體現了獨特的華人電影音樂風格,在每部電影中都體現了王家衛當時的個人音樂偏好,這就使他的電影更多含有一種導演本人主觀情緒的帶入,從而使電影中的音樂也呈現出極度的個性色彩。綜觀王家衛的作品,我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音樂元素在電影中的特殊地位,對音樂的合理運用使王家衛的影片呈現出他作為一個“電影作者”所特有的個人電影魅力。
【關鍵詞】電影音樂 主觀情緒 環境音樂
王家衛曾這樣形容他電影音樂中的“感覺”:“音樂成為生活的一部分,于是,音樂成為一種提示,提示你身處于什么樣的環境、什么樣的年代。在我自己的電影里,我會先了解這環境是怎樣,包括地理環境以及這地方會有什么樣的聲音,所以往往音樂成為環境的一部分。也有的時候。我心里會先開始有一個音樂,完全不能解釋。就是直覺認為這戲應該是這個氣氛、這個年代。譬如《重慶森林》,一開始我就覺得應該像‘加州之夢’單純而天真,70年代夏天的感覺。籌備時,我沒給他們故事,杜可風(攝影師)問我這戲是怎樣的,我就放‘加州夢游’給他聽。”可見,在王家衛看來,音樂并不一定是服務于電影本身的,它可能為電影設定一個非理性的彌漫性氛圍,總領整部影片的情緒,而電影則是跟隨這種現在的音樂氣氛來講述、規劃。雖然香港音樂人陳勛奇擔任了王家衛大部分音樂的配樂,但王家衛也常常自己選定音樂。幾乎在每部電影中都體現了王家衛當時的個人音樂偏好,這就使他的電影更多含有一種導演本人主觀情緒的帶入,從而使電影中的音樂也呈現出極度的個性色彩。這些音樂進入電影,與影像結合在一起,散發出的是導演個人在一定思想基礎上產生的對客觀世界的情感體驗。正如林格倫所說:“一個藝術家愈是想表達有關情感和情緒的東西,形式對于他就愈為重要,因此,影片在表達感情和抒情的部分使用音樂是最合適的”。
一、注重用音樂襯托環境
王家衛鐘愛使用環境音樂,幾乎他所有電影的公共空間或私人空間。總有音樂伴隨,并借助冰冷冷的機械物件作為中介,比如影片中常見點唱機等,它們總是在快餐店、酒吧、餐廳、家居等地方出現,甚至跟隨著人游走。那么,何謂環境音樂呢?《電影藝術詞典》將其含義解釋為:環境音樂又稱有源音樂,根據電影畫面特定環境的需要,選用生活中流傳并具有典型性的樂曲,作為烘托影片環境氣氛的音樂。如農村的山歌,酒吧的舞曲等。
在王家衛的電影,有源音樂已經不僅起到真實再現環境的作用,更成為影片中人物與人物的交流工具,成為影片敘事的重要手段,也是影片人物與觀眾交流的直接表述。而另一個潛在的用意即表現無處不在的殖民文化的滲透。香港雖然在文化多元性方面遠不如美國,但由于缺乏一個主導的文化傳統典范。再加上殖民文化的大量侵蝕,以致新/舊、中/西多元并置而且駁雜不純,這些都成為王家衛電影潛在表現的一個方面。
說到有源音樂的表現體,影片中常見的點唱機,《阿飛正傳》中的火車站正播著Xavie r Cugal的Siboney:《重慶森林》有Dennis Brown的ThIngs in Life。關于唱機,還記得《阿飛正傳》的張國榮在家中對鏡跳起舞來,他開著留聲機,放的正是XavierCugal的Maria EIena《重慶森林》中的唱機(無論在快餐店或梁朝偉的家中都有一部)要么播著California Dreaming,要么是What aDifference a Day Makes,兩首歌曲代表兩個女孩,《花樣年華》有點唱節目,播放著周漩的《花樣的年華》,張曼玉與梁朝偉不過一墻之隔。是的,當中。還未算好些場景如夜總會、舞廳、酒吧、西餐廳及流動的雪糕車,它們都離不開濃濃的背景音樂。其實,就連街頭市聲,王家衛也不放過放入音樂的機會,好些中國戲曲與國語時代曲,都是透過市聲在電影中表達,只是每回出現時,其聲音都被大大壓低。有些時候只有敏感細心的觀眾方能留意到它們的出現。以《花樣年華》一片為例,譚鑫培的京劇《桑園寄子》就在張曼玉到梁朝偉家與周太太一段試探式的對話中出現,聲浪較低,大致是來自周家、顧家或孫家。梁朝偉的友人阿炳在周家樓下街道欲上樓探望他之時,街上亦傳來了隱約的歌聲,那是鄭君綿與李紅主唱的粵劇《紅娘會張生》,這曲后來在張曼玉往新加坡找梁朝偉所住的旅館時也一再用上,依然是微弱的聲音。
二、注重用音樂描述情感
電影音樂具有一般音樂的共性,能借助有組織的樂音塑造人物形象。在各種音樂語言中,旋律是描畫、傳遞人物內心世界的最為行之有效的手段,它能以音調起伏和旋律的流轉創造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情感的形象”,直接打動人心,喚起欣賞者思想和心理情緒上的共鳴。王家衛十分善于利用音樂強大的表意功能,特別是在人物形象的塑造方面,以一段恰當的音樂直插人物無法言傳的靈魂深處。如《阿飛正傳》中對拉丁樂的運用就起了畫龍點睛的作用,第一次,主人公伴著拉丁樂起舞,樂曲的灑脫不羈,表現其對生活束縛的反叛。第二次起舞,此時的他決意要放棄生命,成為一只真正的無足鳥,這段華靡的拉丁舞曲將他的頹廢和迷茫表達的淋漓盡致。又如《春光乍瀉》中的探戈名曲多次出現就是影片為了展現主人公或者說現代社會人與人間的情感隔膜,以此展示人物內心的孤獨探戈是需要兩個人默契配合的舞蹈,兩位主人公在廚房共舞的片段中,兩人小心翼翼地彼此進退搖曳,溫情脈脈的感人景象是這部電影中難得的溫暖角落,然而從整部電影的基調上看。此處探戈的優雅更增強了人物的孤獨感。可以說,通過音樂把握人物心理是王家衛影片的慣用手法,在他早期影片《東邪西毒》中,曾用了大量篇幅描寫一代豪杰的情感戰場。在描寫歐陽峰思念他深愛的女人時,聽到的是大量的簫聲,凄楚、悲涼。因為他的不表白,他愛的女人最終嫁給了他哥哥。歐陽峰此時的神情是默然,眼中流露出的恰似那蕭般的悲戚和苦楚。而在描寫他鐘愛的戀人病逝前一段內心獨白時,我們聽到的小提琴的SOZO,以及在結尾部分出現的吉他和管弦樂隊的交響。同樣的弦樂器將張曼玉扮演的角色中人的復雜、細膩的內心情感,水一樣地描摹出來,猶如一幅中國的寫意山水畫。這里的音樂與影片人物的情緒相契合,一段音樂代表了一種情緒,一個畫面,一部影片的基調。
三、注重用音樂配合情節
音樂在電影藝術中常常起著加強蒙太奇的結構作用,使一些分散的鏡頭組成一定的蒙太奇句子,自如地把不同時間、空間的畫面連成一氣。王家衛的電影在鏡頭組接的過程中,故事的情節,人物的動作,在時間、空間上都具有很大的跳躍性,他影片的單片鏡頭數常常達到一千多個,對于一般影片而言只有五百個左右,這樣的影片很難做到畫面的連貫自然。因此,從一個局部和片段看,就需要另一種藝術手段從形式結構上加強它的連貫感。正是因為王家衛的影片對音樂的普遍使用,就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視覺感知的不連貫性。王家衛說音樂是電影的氛圍,它和對白一樣重要。我們也可以理解為,音樂也是電影敘事的手段之一。在電影中,一段完整的歌曲(音樂)往往能完成鏡頭轉換和場景銜接,這對于王家衛相對破碎的畫面效果尤其重要。王菲在《2046》中偷偷潛入男主角的房間,在彌漫著“加州之夢”的歌聲中替換了男主角原女友的唱碟,也隨之換下了她的前女友。
有人認為,音樂大量的目的性運用以及斷裂式的敘述風格使電影看起來像MV。以大量的音樂取代了影片中的對白和日常噪音,同時也消解了電影中的一些或暴力或私密性行為給與的視覺沖擊,這無疑符合王家衛淡定、內省的敘述風格王家衛在其部分影片中就刻意引用了一些MV的影像技術。在他看來,MV是使畫面與音樂完美結合的最好辦法,而音樂則是引導觀眾進八畫面的捷徑。《重慶森林》完美配合畫面的音樂和豐富信息的環境音響是構成王家衛電影聲音世界的基礎。《重慶森林》前半段的兩個中心人物是林青霞和金城武。其中金城武的主題音樂并不明顯:而科技音樂和林青霞的影像同時為影片揭開序幕,自此這段音樂便成為林青霞的音樂母題,林青霞飾演的毒販出入貧民窟時出現大量的印度貧民,其時的配樂就是搖曳的印度鼓點和裝飾性的男聲吟唱,在追殺拐走毒品落逃的印度人時,南亞的神秘女聲吟唱、越來越強勁的打擊樂、經過電聲夸張的音效、混響處理的槍聲、汽車鳴笛、地鐵飛馳而過的呼嘯等等與女毒販內心的混亂交織在一起,此時的影像仿佛是一支獨立的MV。此外,通過畫面與音樂節奏的配合,表現出林青霞殺手身份之外更復雜的一面:神秘、懸疑、冷酷、迷魅。影片后半段的音樂則大量使用搖滾樂或流行歌曲來作為敘事的母題音樂。其中最重要的莫過于“加州夢游”。這首歌曲除了被用來作為王菲的主題音樂,帶領她一步步將想象的時空化為真實之外,也構成了重要的敘事發展接合劑與轉換要素。“加州夢游”在整個故事中都是以劇中音樂的方式呈現,從一開始便明白表現出王菲的音樂喜好和夢想。當其結束了在香港的“加州夢游”,飛往夢想的實地時,“加州夢游”成了梁朝偉的新夢。盼望有朝一日王菲返回,完成未完的加州之約。果然,熟悉的歌聲將王菲引回舊地,與梁重逢。
的確,王家衛的電影與電影音樂多結合了音樂錄像的拍攝風格,形成了一種迷惑人的電影魔力,故事主人公的生命隨著音樂的旋律響起,配合不連貫的剪接鏡頭,呈現出一張張不同的面貌,這種非線性、破碎、不聯系的電影語言,在音樂的帶領下又變得理所當然,令觀眾賞心悅目,甚至成為了王家衛電影中的一個標志。
作為一名華語電影導演,要把握跨國文化起碼需要在兩個層次上處理文化內涵:一是“跨區域性”的層次,即打破不同地域之間(臺灣、香港、中國大陸以及流散各地的華人)的文化邊界:二是各地域間與世界其他國家越來越深入的相互滲透,即“世界性”和“全球性”的社群。從音樂的運用來看,王家衛更是一位愛挪用音樂的電影導演,他選上的音樂種類甚多:華爾茲、探戈、拉丁爵士、搖滾、電子迷幻、粵語流行曲、地方戲曲、民歌、舞廳老歌。甚至還有別的電影原聲音樂:他所用上的音樂來自不同地域,正如他電影中的人物都愛流離游散于不同國度、城市(阿根廷、中國臺北、新加坡、越南、加州、菲律賓),形成一種異國情調之余,卻又保留一種懷舊與時代氣息。他的音樂又往往在配合畫面滲透詩化效果,為影像注入情感質感。從《阿飛正傳》到《2046》,由英國樂隊“密集進攻”(Massive Attack)的作品、到粵語流行曲到臺灣流行曲,內容廣泛,跨越了區域、國籍的界限,從容地把握了音樂本身的魅力。
四、結語
電影作者論所倡導的是一位導演對于自己身為影片作者的自覺意識。一位導演可以通過在影片中確立個人風格標志、特征的自覺努力,成長為“電影作者”。綜觀王家衛的這六部電影作品,我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音樂元素在電影中的特殊地位,對音樂的合理運用使王家衛的影片呈現出他作為一個“電影作者”所特有的個人電影魅力。從電影的整體性來說,一部電影只能表現導演的個性,不能強調其他創作人員的個性。對于不以故事情節取勝的王家衛,極具個性化色彩的情感體驗、細膩的人物心理剖析、整體的懷舊其情感渲染和MV式的畫面鏡頭風格均是其電影的閃光點。這些看似散亂的影片特色。正是在電影音樂的運用中得以呈現。可以說,電影音樂不僅是王家衛的電影的構成部分,更是其內在靈魂的吶喊,是其電影中各個因素整合、作用的關鍵。正如電影音樂大師伯納德赫爾曼所說:“電影音樂不僅是聯系銀幕和觀眾的紐帶,它包含的一切,將一切電影效果統一成一種奇特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