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調度 一樣的精彩

摘要 《美麗人生》和《辛德勒的名單》都是描寫=戰時期猶太人的優秀影片，內涵豐富、主題深刻，但鏡頭語言風格迥異。從影片創意到劇本風格，直至場面調度都有很大區別，從這種區別中可以看出創意、劇本和場面調度三者有機結合可以產生不同風格的鏡頭語言，而形式和內容的完美結合則是場面調度的最高境界。

關鍵詞 影片創意 劇本風格 場面調度 鏡頭語意

愛情和戰爭是藝術永恒的主題。以二戰為背景的優秀影片可謂多矣。戰中的猶太人更是不能繞過的話題。二戰期間有600多萬猶太人被屠殺。《辛德勒的名單》和《美麗人生》都是關于猶太人的優秀二戰影片。但這是兩部完全不同風格的影片：一個是典型的美國式英雄主義影片，一個表現了意大利人特有的浪漫、樂觀：為了突出前者的“悲”、后者的“喜”，從創意的產生到劇本中人物和場景的設置，演員的表演風格、場面調度都大相徑庭。真可謂不同的調度，一樣的精彩!

一、創意的不同

《辛德勒的名單》(以下簡稱《辛》)由美國著名導演斯蒂文·斯皮爾伯格執導、把商業票房和藝術感染力這兩個元素完美地統一在一起。為了追求一種歷史的真實感，斯皮爾伯格把整部影片處理成紀實片風格的黑白色。幾乎抹去了色彩，除了間或穿紅衣服的小女孩、蠟燭和影片結尾，以黑白片的風格冷靜而真實地再現那段歷史，抹去了血色，但沒有抹去血腥和殘酷的真相，看后使人不寒而栗。是洗去了鉛華與繁瑣后對歷史的客觀記錄和對人性的深刻剖析。

所以當意大利導演羅伯特·貝尼尼準備以一種浪漫輕松、甚至游戲的方式來反映這一段歷史，并為影片命名為《美麗人生》(以下簡稱《美=》)時，受到了很多人的質疑，甚至有人認為他褻瀆了歷史。但是他的冒險獲得了巨大成功，他以黑色喜劇的方式、以卓別林式的“笑中含淚”的方式、以無處不在的“愛”征服了奧斯卡、征服了戛納、征服了歐洲。

《美》并非真的戲說，只是借用夸張的表現手法和喜劇的方式來表達同樣深刻的主題和內涵，證明愛、家庭和想象可以征服一切。是一個父親以更為巧妙的方式對兒子解釋很多連大人也無法解釋的諸如“種族偏見’¨種族屠殺”，更為重要的是，在基度看來，眼前發生的一切就是一個荒誕的夢和游戲，遲早會結束的，唯有愛是永恒的、無處不在的……

二、劇本風格的不同

1 不同的切入點

《辛》是以一個德國納粹商人的眼光來看待這場戰爭。隨著事態的發展，內心世界逐漸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從節約成本雇傭猶太人的初衷，到傾其所有挽救了110。多猶太人生命的過程。對當時的猶太人而言，他們的命運就如同穿紅衣服的小女孩那么弱小、無助，不能自主，只能期待奇跡的出現……“辛德勒的名單”是“大愛”的表現、是“他救”的結果。辛德勒的行為換來了鐫刻有猶太人名言的戒指——“凡救一命即救全世界”和每年到他墓地上來祭奠他的無數猶太人后裔及放在墓碑上的“感恩永不變”的石塊。

《美》則以夸張喜劇的方式，以一個小人物、一個普通猶太人的角度來看待這場瘋狂的戰爭游戲。他的眼中只有深愛的妻子多麗和他們的寶貝兒子，這是一個關于是猶太人的“自救”、“小愛”的寓言故事，而這也正是它出奇制勝的法寶——以小見大，沒有英俊的外貌、優越的工作、顯赫的家庭背景，卻憑著真誠和純樸的愛戰勝了強大的情敵，保護了兒子的生命和純凈的心靈、反思了戰爭的荒謬……使觀眾在笑聲中哭泣，在笑聲中感傷，領悟到人生的真諦：生活是美好的，哪怕一時被黑暗籠罩，只要我們心中有愛，依然能夠感受到人生的美麗、享受到生命的片刻精彩。

2 不同的人物設置

《辛》中由拉爾夫·費因斯扮演的納粹軍官阿蒙可以說給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帥氣、冷酷、復雜、多變、內心空虛、同時渴望愛情、一個“殺人不需要理由，不殺人才需要理由”的一個戰爭變態狂。從其出場時槍殺猶太女工程師和選女傭這兩件事就鮮明地表現出這一人物性格的復雜、多變、不可捉摸。形象吻合影片的需要和風格。《美》中的軍官則化身為一個忠厚、老實、愛猜迷語的納粹軍醫，和基度結下了一定的友誼，基度甚至打算讓他帶他和兒子出去，早點結束游戲。影片兩人在軍官俱樂部交談時的背景布置強烈地暗示幻想終將破滅，一個普通的納粹軍官是不可能為了所謂的友誼冒險的，甚至根本就沒有關心基度父子的生死，而只關心令他費解謎底，基度只能選擇自救。這也是本片看似喜劇背后的無奈和深思……

三、調度風格的不同

1 “關于種族屠殺討論”的表現手法。種族屠殺是兩部影片都必須提及的、十分重要的時代背景和政治背景。在《辛》片開頭，當辛德勒第一次走進一個軍官俱樂部，利用他那獵人般銳利的眼光搜索目標——位高權重的軍官、并請軍官們吃飯喝酒那場戲。席問一個德國軍官與同桌的其他軍官談論。而在《美》中，則由一位小學女校長在多麗的訂婚宴席上以更輕松的教育口吻、談起小學數學教育遇到的難題。如果把猶太人和跛子、瘋子和羊癲瘋患者并列為廢人，讓小學三年級的學生來計算如果把這些廢人全部消滅掉，國家會節約多少開支。這種調侃的背后隱藏著更深層次的含義，深刻地表明種族屠殺的思潮已經遍布整個社會，深入到社會的各個層面，甚至已進入到小學數學課堂。讓人不寒而栗。

2 關于種族歧視的表現手法

《辛》片是以紀實的手法來表現：大街上滿是戴著大衛星袖章的猶太人，其中一個中年人還被一群德國軍人圍著嬉戲作弄。《美》則表現得舉重若輕，如全身被涂成綠色的白馬——猶太馬，而基度這個“王子”也將騎著這匹“猶太白馬”在多麗的訂婚晚宴上把她帶走，開始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生活。當天真的小基度念著店鋪櫥窗上寫的“猶太人與狗不得入內”并詢問時，基度推著自行車、很自然地解釋到“他們不歡迎猶太人和狗……各有各的喜惡……那邊有間五金鋪，不歡迎西班牙人和馬進去，再前邊，有間藥房，有個中國人想拖著袋鼠進去……不行!華人與袋鼠不得入內!店主不歡迎有什么辦法!我們(書店)也要豎個牌……蜘蛛與生番不得八內”。把具有特殊含義的告示巧妙地進行化解、戲說。從更高層次上反思和鞭撻了戰爭的瘋狂和無聊。

3 關于毒氣室的表現手法

稍懂二戰歷史的人、看過《辛》片的人對其中的毒氣室應該印象深刻。也是片中濃墨重彩的一段。紀實風格的鏡頭配合著凄涼的小提琴演奏把猶太人歷經死亡的恐懼心理表現得淋漓盡致。鋪墊是一個猶太女工在集中營的晚上給大家講的恐怖的睡前故事，把大家都嚇壞了，但有些半信半疑，其中一個人大膽質疑：講這個故事的人如果是當事人的話，他也應該被毒死，而不會有機會把這事傳出來，這樣根本不合理。更有一個年齡稍長的女工頗為經驗地說道：“我們是德軍的勞動力，把勞動力殺光這種作法怎么說得通?大費周章組成勞動營就為了……這不是真的，我們對他們十分重要，至少現在是。”真正的高潮段落是由于失誤，辛德勒名單上的女工們被錯運到奧斯維辛集中營夢魘般的經歷。和聽來的故事中的情節極其相似，剃掉頭發、把鞋子拴在一塊、脫光衣服、被推進一個大房間……突然燈光熄滅，所有的人都驚聲尖叫，不一會兒，燈又亮了起來，但大家仍然叫著、哭著、相互擁抱、亂作一團，絕望地看著頭頂的淋篷頭，和著凄涼的音樂，充分表達了猶太人面對死亡的驚恐。場面調度十分出色，逆光下遠處的淋篷頭首先出水，接著近處的也依次紛紛出水，空間的縱深感表現得十分出色。

在《美》片中，鏡頭語言則更顯巧妙、含蓄。影片前半斷，在他們被捕的前一天，小基度過生的前一天，基度家里，大家忙碌地準備著，盛裝的多麗從樓梯上走下來，對小基度說“去洗澡”。跟在其后的小基度反抗地說“我星期五洗過”還頑皮地躲進了小柜子里面，玩起失蹤的游戲……好一幅其樂融融、充滿歡樂和生機的家庭生活畫面。影片進行到下半部，你更能體味出此時的“拒絕洗澡”和“躲進小柜子”其實都是為后戲埋下伏筆。集中營多麗說“起碼她不派老婦和小孩去勞動。”女伴說“老婦和小孩不用勞動，但要死。他們被派去洗澡。‘小朋友，多洗幾分鐘’其實去的是毒氣室。”說完手指窗外。多麗聽了，無力地靠在墻上，面向窗外，怔怔地看著……鏡頭轉到基度勞作的廠房。小基度邊跑邊喊著進來“爸爸、爸爸”。基度手捧沉重的鐵鉆、著急地問道“你來干什么?你不應該來。走開，為什么不跟其他孩子一起?”小基度不滿地說“小孩兒今天都要洗澡，我不想洗。”基度勸說“洗澡去吧。”小基度倔強地說“不!我不去!”于是整個集中營只有這個“不愛洗澡”的倔強的猶太小男孩躲過了毒氣室，之后也幸運地躲在垃圾筒里，和爸爸玩游戲，就象戰前在家中一樣，輕松地躲過了屠殺、躲過了劫難。

4 火車站及“上火車”和“下火車”的設置及調度

兩部影片都涉及火車站。《辛》片有一場戲是關于下火車的，即辛德勒工廠會計史坦因忘帶工卡，被抓走并送上了火車，幸虧辛德勒及時趕到，說服了兩個德國軍人，力挽狂瀾，把他從這趟沒有回程的火車上救了下來。這場戲其實有以下幾層含義。一方面這是辛德勒超強攻關能力的又一次展現。如同影片剛開始他第一次走進軍官俱樂部那場戲。憑著這種能力救下了第一個猶太人。雖然此時的他還只是關心他工廠的效益，史坦也只是和他有利益關系，這種攻關能力是實現他以后的大愛和義救不可或缺的重要保證。另一方面也真實地揭示了當時德軍對猶太人欺騙的殘酷真相。當辛德勒走在站臺上找史坦時，跟移鏡頭交待了站臺上猶太人出發前忙亂的場景，紛紛在行李箱上寫著什么，廣播里也反復地播報著：請把行李留在月臺上，并清楚地貼上標簽、寫好姓名。請不要攜帶你的行李上火車，行李隨后會分開運到……而當辛德勒救下史坦、離開站臺時。近乎固定的機位清楚地展現出他兩走出畫面后隨之入畫的德軍士兵推著一車車行李箱走來，這些行李箱正是那些猶太人的。悲涼的音樂漸響，跟著車子，觀眾的視野走進了一個類似倉庫的房間，這里堆滿了空箱子、隨身物品、皮鞋、各種值錢的首飾、手表、無數的相片……乃至金牙。

《美》片獨具匠心地安排了一場多麗主動上火車的戲。因為影片的主題是愛，親情之愛、家庭之愛。火車上有她的家人和全部的愛，即使她知道這可能就是一條不歸路，她仍然選擇了主動上火車。所以在片中小基度生日當天，他和爸爸及叔公由于猶太人身份被抓走，多麗急忙趕到車站試圖對軍官解釋說有誤會，當軍官肯定地回答說沒有，他們必須上火車時，她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包括軍官都吃驚的決定：“我也去”。這時門外走來一個軍人報告說一切準備就緒，軍官下令火車啟程，并意味深長地對多麗說：“回去吧，太太。”轉而向門外走去，多麗的一句堅決的“我想上車”使走到門口的軍官又回過頭來。火車越行越快，“讓我上!”多麗近乎命令的語氣震懾了軍官，對著火車大聲喊到“停下”，并重回屋內、尊敬地目送這位美麗而失去理智的女人走上火車，走向那條單向旅途。

通觀《辛德勒名單》和《美麗人生》兩部影片可以看出，影片風格不同導致調度手法迥異，前者的紀實性風格讓我們看到了很多客觀而冷靜的殺人場面，而后者的喜劇風格則避免讓觀眾看到一滴血、一個殺人的鏡頭，甚至連基度的死也是通過音響和一個固定的空鏡頭來表現。一悲一喜，影片的思想內涵和主題同樣深刻。可見，對一部優秀影片來說，內核是創意和劇本，但場面調度同樣重要。場面調度不是孤立存在的，它綜合了攝影、美工、演員、視聽語言等諸多元素，既關注單個鏡頭及多個鏡頭的連接，更注重全片的內在連貫，融入到影片完整的藝術構思中，場面調度也是導演風格和影片風格的具體體現。好的場面調度可以更好地刻畫人物形象、體現人物內心情感、強化戲劇沖突、渲染環境氣氛、把握節奏、揭示深刻寓意。形式和內容的完美結合是場面調度的最高境界。